语罢,苏厚德轻叹一声,“只可惜,你没有儿子。”
这最后一句,几乎刺痛了苏离的心。
是的,没有儿子。
若她苏离有儿子,那容哲修算什么?容盈是傻子,王妃又早逝,这容哲修根本是孤立无援的。若自己有儿子,哪还轮得到容哲修来当恭亲王府的世子爷?母凭子贵,王妃之位早就唾手可得。
只可惜,她没有儿子。
“你自己想想办法。”苏厚德负手而去。
自己想办法,该想的办法她不是没想过。容盈的饮食都是经过五月严格把守的,在恭亲王府的时候,她也让人下过药,最后被查出来还折了一名心腹,只能不了了之。
她也想过时时刻刻出现在容盈身边,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可是那个碍眼的五月,压根不许任何人轻易靠近容盈。容盈神志不清,却时刻保持着生人勿近的自我封闭,她所有的努力又都白费了。
她甚至刻意讨好容哲修,想着靠近容哲修就能有机会接触到容盈。
不过都失败了。
容哲修那小子太聪明,从小就跟别的孩子不一样。四五岁的时候,别的孩子还在到处跑着玩着,他却懂得经常进宫陪着皇帝,环绕膝下,招得皇帝与皇后娘娘满心欢喜,对这个孙子疼得不得了。这般心智,便是寻常人都难以做到,何况他才那么点大,已是个人精。
天气真好,可心情却很阴郁,自从加入恭亲王府,苏离觉得自己一直活得很压抑。挖空心思的想要靠近容盈,却都不得。她制得住后院,拿得住那些难缠绕的女子,却奈何不得容盈父子,说起来这算不算从未赢过?或者从一开始,就是个输。
只是,她从不承认,也不愿就此认输。
她不信,不信自己这一生韶华年岁,还争不过一个死人。白馥再好,早已香消玉殒。怎么及得上她对容盈的多年相伴。这恭亲王府这天下人,早就忘了还有这么一个死去多年的王妃。若非容哲修还在,只怕谁都不会记得,白馥此人是谁。
暗香在外头焦灼等待,来来回回的走,不断搓揉着双手,探头往门内瞧。苏家父女都出来了,连容哲修都晃晃悠悠的走出来,怎么就不见自家师父呢?
心中一窒,该不是师父被被苏家父女给害死了吧?
当下着急得想要往里头冲,却被明恒快速拦住,“你不要命了,没有世子爷的吩咐,你也敢往里头冲。平素无礼倒也罢了,如今有苏大人在丹阳城,你也不怕”
“怕什么?若是师父出了事,我管你是天王老子,天塌了我也得拼命。”暗香神情焦灼。“世子?世子,我师父呢?”
“以后,她就不单单是你师父了。”容哲修意味深长的说着。
惊得暗香面色瞬白,“你什么意思?你们害死她了?你们杀了她?”
“呸。”容哲修嫌弃的瞪了一眼暗香,“果然是有其师必有其徒,一个比一个蠢笨。杀她还这般大费周章,你当我这世子爷很是得空吗?”
“很得空。”暗香说的是实话。
容哲修面色一沉,嘴角抽了一下。明恒心知,世子爷这是被人戳了脊梁骨,所以恼羞成怒了。暗香这丫头心眼太实在,怎就不知道遮掩遮掩?如此这般的言语,不激怒这混世魔王才怪。
果不其然,容哲修手一挥,随侍骤然上前,一左一右挟住暗香,惊得暗香忙不迭疾呼,“世子,你要做什么?我又怎么了?”
“没什么?”容哲修撇撇嘴,“在里头呢,我给你师父配了一门婚。所以既然你想着你师父,那我也只好再费点心神,给你也配一个。”
一听说是给林慕白配了婚,暗香的眉睫骤然扬起,当下愣住,“你说什么?你把我师父给嫁了?你把她给嫁了?嫁谁了?”
容哲修戳戳自己的鼻尖。
“你?”暗香一下子咬到了自己的舌头,“世子,你就算想念你的母亲,也犯不着要娶我师父啊!我师父再怎么喜欢小孩子,也不至于当你的童养媳。你们岁数差得太多,实在是”
容哲修越听脸越黑,“真不知道小白怎么就收了你这么个蠢货徒弟?啧啧啧,明恒!”
他一声喊,明恒快速上前,“世子。”
“你来说。”容哲修恼了,快速上了明恒的肩头,双手抱胸,极度不悦的别过头去。
闻言,明恒深吸一口气,无奈的望着眼前一脑子浆糊的暗香。这丫头对着林慕白的时候倒是挺聪明,怎么对着旁人就一点默契都没了呢?只得笑笑道,“世子爷的意思是,把林大夫许给了殿下,入了恭亲王府,也就是侧王妃了。”
暗香如释重负,“那还好!”转念一想,又是一怔,“不对啊,殿下有侧王妃,那咱家师父跟着凑什么热闹?师父说了,她这辈子若真的要嫁人,必得嫁一心一意的。宁为穷人妻,不做富人妾。你们这是坑了师父,师父必定不会答应的。”
“你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怎么就知道她不肯?”容哲修嗤鼻,“小白可高兴得很呢!这不,正在乐不思蜀的抱着我爹亲热呢!你这小徒弟,哪凉快哪待着去!”
“你胡说!”暗香最是知道林慕白的心思,若说让林慕白嫁给容盈,那倒是使得。可若是为妾,为恭亲王府诸多侧王妃之一,这林慕白是断然不会答应的。即便答应,也该是有前提的。暗香不信,师父会与人为妾,死都不信。
“你敢疑心我?”容哲修显然动了气,突然坏坏一笑,“五月你过来。”
五月一怔,没想到容哲修会喊自己过去,蹙眉上前,“请世子吩咐。”
“喏,这个给你。”容哲修手一指。
暗香打量着自己,心道,这世子爷又想做什么?
明恒憋着一口气偷笑,五月随即黑了脸,心里明白得很,“世子莫要开玩笑。”
“我可没开玩笑。”容哲修得意洋洋的俯睨不明所以的暗香,“她是侧王妃的徒弟,你是我爹的随侍,按理说,让她来配你,也算是门当户对。”
暗香可算是明白了,未经儿女之事的她,哪里懂得这么多。这下子,脸瞬时红到了耳根,“世子你太过分了,你怎么能这样乱点鸳鸯谱?我不答应,你放开我!”
“五月?”容哲修喊了一声。
五月行礼,“世子恕罪,卑职只负责保护殿下的周全,从未想过要娶亲,还望世子莫要强求。”语罢,冷然垂眸。好一副僵尸脸,不哭不笑,无喜无悲。
容哲修撇撇嘴,“我说要娶就得娶,你既然是我恭亲王府的人,这生死尚且由我说了算,那这婚姻大事理当也是我来做主。”瞧一眼面红耳赤,怒气冲冲的暗香,容哲修笑了笑,“这新娘子虽然长得丑,但贵在泼辣,想必也是个能持家的。”
“你才丑!”暗香愤懑,“我告诉你,我不嫁不嫁不嫁,死也不嫁给这个僵尸脸。”
“那嫁明恒!”容哲修突然道。
暗香霎时一愣,四下骤然一片寂静。
气氛似乎有些不太对劲,明恒愣是咽了咽口水,半晌没回过神来。良久,他才木讷的扭头望着坐在自己肩膀上的容哲修,低语问道,“世子,这玩笑可开不得。”
容哲修无奈的摇头,“看看,看看,这丫头真是嫁谁都不敢要。啧啧啧”
暗香红了眼睛,“你们太过分了!”突然发了狂,快速推开身边的随侍,哭着跑出去了。
“真没劲,这都能哭。”容哲修自觉无趣。
“世子,人家好歹是个女儿家,你拿暗香的婚姻大事开玩笑,她不得哭吗?这算是,最大的羞辱了。”明恒轻叹。
容哲修一巴掌拍在他脸上,“让你娶你又不要,还敢说我的不是?”
明恒心惊,随即俯首。“卑职不敢!”
“哼!”容哲修撅着嘴,一脸的不高兴。
真扫兴!
推开容盈,林慕白含笑看了他一眼,“好了,该出去了。日落之前,我这脑袋还能在脖子上摇晃几下。”语罢,转身往外走。
没走两步,又回眸望着驻足不前的容盈,他仍旧只是定定的看着她,“馥儿?”
“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你都不懂,不过没关系,你喜欢叫什么那就是什么吧!我自己是谁,自己心里清楚。”说这句话的时候,林慕白觉得很是心虚,她真的清楚自己是谁吗?自欺欺人罢了!一声叹,林慕白伸了手,“出去吧!”
容盈一步一顿的走向她。缓缓垂眸去看她的掌心。而后举止缓慢的将手抬起,神情呆滞的将手递到她的掌心,继而慢慢的握住,逐渐捏紧。眉睫徐徐扬起,他扬唇浅笑,“馥儿?”
林慕白不再反驳,只是牵着他往外走。
四下无人,他走得很慢。
她在前,他在后。
他只看见她的背影,紧跟她的脚步。
她感受着他的掌心温度,传递到她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即便没有回头,她也能感觉到来自于他的灼灼双目。只不敢回头了!
怕看见他眼睛里的所有温柔,不是因为她。
到了门口,她想松手,哪知他握得生紧,就是不肯松开。抓在了手里,还能松开吗?不会松开,再也不会松开。林慕白想掰开他的手,谁想容盈突然发了性子,握紧她的手大步流星走出了门。
那一刻,恭亲王府所有的随侍悉数敛襟、屈膝,跪在那里,谁也不敢抬头。
林慕白被他牵着往外走,她扭头望着身边的容盈,面上带着孩童般的欣喜,若年少时得到了心爱之物,这般的难掩面上微笑。许是在这些随侍的眼中,他们这位恭亲王殿下已经很少没有笑过了。
阳光下,他笑得极是好看,不负他天下美男的美名。
厚薄恰好的唇,抿出一道极为好看的弧线,回眸看她是,眼底晕染了金色的阳光,足够魅惑众生,教人难以自拔。她想着,就一刻,就这一刻吧。就当是自己给自己放个假,服一次软。
“爹?”容哲修喊了一声,可容盈却置若罔闻,眼睛里世界里,只有牵手这个女子,别无其他。简单而可怕的执着,痴心而令人动容的坚毅。
明恒道,“世子,要追吗?”
“追什么?”容哲修撇撇嘴,自己保的媒,自己受着!如今倒好,他们光明正大了,光明正大的无视他。这般想起来,似乎是自己亏了。
一脸的不高兴,可也没办法,自己打自己的脸,多疼都得忍。谁让他是世子呢?举手无悔大丈夫!
罢了罢了,爹能高兴也算一件好事。
谁让那是老子,他是儿子呢?
林慕白不知道容盈要把他带到哪儿去,任凭他牵着自己的手,执意的往前走。去哪儿呢?他去了护城河边,似乎在找什么,可是那张脸越发的焦灼暗沉,好似有什么东西丢了,死活没找到。
他开始抓狂,放开她的手,拼命在河边的蔓草丛中搜寻着。
“你找什么?”林慕白问。
容盈不答,依旧埋头寻找,就像疯了一样,不断的掰开草丛,不断的发出低沉嘶吼。
“容盈,你到底在找什么?你说出来,我帮你找。”林慕白突然意识到,容盈不太对劲,急忙上前拦在容盈跟前,“你在找什么?”
岸边。站在同样一脸不解的容哲修,“我爹在找什么?这河边能有什么?”继而望着面色微青的五月。
五月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冷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