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便转回头去,将绿漪剑挽了个剑花,做了个颇漂亮的亮剑姿势。
上官陌的声音却在这时传来:“你说完了?”
极平淡的一声问句。
她背对着他,擎着剑点了点头。
绿光闪过,瓣瓣桃花飘洒。
绿漪剑却依然还在她的手上。她还没来得及出手。
即便是上官容韵一心求死,这把剑也来得太快,直插上官容韵心口时,受剑的人也露出不可置信的讶异表情。
这世上能和绿漪剑一般出绿色光芒来的,是绿涟剑。
绿涟剑一直在上官陌的手上。
苏浅只觉心口一阵翻腾,气血上涌,涌至侯间被她生生咽了回去。
他为她,当真什么都敢做。纵然上官容韵错事做尽,却也真真实实是他割不断血缘的亲姑姑,他竟真的能下手。
苏浅尚未回过神来,上官陌已经两步走上来,声音淡然:“我并不只是为你,你不必有负担。”
我才不会有负担。她死一万次我也不会有负担。
要说的话未能说出口。
上官陌往上官容韵眼前屈膝一跪,苏浅的目光便只能胶着在他身上。
“姑姑,小陌不孝。只能一跪相送。但愿姑姑来世生在普通人家,再不必受这般苦楚。”上官陌声音低沉。
上官容韵嘴角一抹笑,笑得何其真实。“我可以解脱了。小陌,谢谢你。”抬头望向苏浅,声音轻柔飘忽:“浅浅,对不起,欠你的,还不清了,只能让小陌代我还。”
苏浅不晓得自己的爹爹是如何死在上官容韵手上的。是自愿,还是不敌,这或许永远会成为一个谜。
但斯人已逝,她无法再追究,也不想再追究。
上官容韵倒在她的面前,她只是眯了眯眼,说了一声:“把她葬得远一些,再不要让她来打扰我的父母。”
这么容易就死了。代价是她爹爹的性命。苏浅不是不想哭,只是觉得心里悲凉一片,冰封了一般,连泪水也被冻住。
上官陌默然不语,一双水墨眸子胶着在她身上,忽明忽暗,如幻如灭。她俯身在父亲身边,拿一方洁白丝绢轻轻擦拭着父亲嘴角的血渍,只留给上官陌一个孤寂清冷的背影。
片刻,上官陌眸色一敛,望望远处正有几个散兵,畏畏缩缩朝这边看,朝他们一招手,“过来。”
小兵们战战兢兢地跑过来,他俯身将上官容韵抱起来,交到一个健壮些的小兵手上,道:“仔细些,送去中军帐交给郗将军,让他差人立即送往冥国。”
送往冥国而不是西月,个中原因苏浅倒是晓得一二。上官陌曾告诉过她,凡祭司府的人死了,需先受洗,再火葬,骨灰撒在神殿山上,是为守护神殿之意。上官容韵因曾是冥国圣女,自然该依据这个礼法送去冥国火葬。
冥国祭司府如今虽已名存实亡,但老一辈的信仰还在,上官陌还是尊重他们的信仰。
苏浅静静地,一声不语,将她的爹爹打理得整洁利落,将盛着她娘亲骨灰的瓶子抱入怀中,手上催出一朵幽蓝焰火,腕子一翻,焰火落在她爹爹苏远之身上,霎时烈焰腾腾,燃烧起来。
上官陌一惊,迈了一步,又停顿不前,眉眼蹙得极深。
苏浅内力相催,这火燃得汹涌,不过片时,她爹爹便焚为灰烬。她俯下身,将怀中瓶子打开塞子,喁喁细语:“娘亲,爹爹来寻你了,这下你不寂寞了。你们还真是秀恩爱秀出水准来了,生死不离。谁能有你们牛气?唉,眼气死谁么?”一双细嫩的手,将还滚烫的骨灰,轻轻地、仔细地、一点一点地抓起骨灰往瓶子里装,一边继续呢喃:“虽然一贯看不惯你们这矫情样,但好歹也和你们一场缘分,我大人不记小人过,不嫌你们,你们也就不必觉得不好意思了,继续恩爱,继续恩爱哈。”又叹了一声,“唉,古有庄子击缶而歌葬妻子,我没有他那么潇洒,但也不差,今天就给你们唱歌送行。快乐的歌是唱不出来了,唱一《往生咒》,听完女儿这《往生咒》你们再走。”
她哼哼呀呀,声音极轻,素来唱得极好的腔调,今日全没在调子上,却唱得起劲。
上官陌站得笔直,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