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则西月国的民风似乎更旷达坦荡一点。罗小三同卓覃一副坦荡荡任凭检阅的神色,抽个缝隙还端量一下山花狗蛋狗剩哥仨,礼貌这个词语被从头到脚由内而外彻底干净地忽视了。
苏浅不言语,众人也都不言语。车厢里寂静地热闹着,热闹地寂静着。诡异的气氛不断蔓延,直至被生生扯上车的商人神智拉回,这种气氛似快刀断颈般被一剑削平,商人的尖厉嗓音横空杀出刺透诡异的空气:“你们要做什么?偷了我的银子还要害我的命不成?”
伴随着他尖厉的嗓音,身子也极快地动了起来,双手推出向苏浅嫩白的脖颈锁去。
苏浅怔愣着看着他有些灰白的双手如鹰爪般锁向自己,一时没什么动作。一则事突然,她来不及躲避;二则车厢空间狭小,她无处可躲;三则商人的手法委实诡异迅速,连她这样生死关上常踏足的人,也有些震惊了。
此时若还硬说商人是个普通商人,而不是冲她的人头而来,她都甘愿自己洗净了脖子将人头砍了奉上。
现实的处境却并不比甘愿自己洗净了脖子将人头砍了奉上更容易些。虽然她身边的上官皓月和对面的墨翼都是不世出的高手,她自己的身手也不差,商人未必就比他们仨高明到哪儿去,却坏在挨挨挤挤坐得太近行动都受了掣肘,即便此时出手即刻便可要了商人的性命,那之前也是她须先奉上人头。
间不容的时刻,商人的身子却吊在了半空中,双手在苏浅脖颈三指处乱舞却一分也不能靠前。“痛啊痛”的嘶吼声刺得几人同时捂住了耳朵。
眼前的情景令人啼笑皆非。商人油光水滑的髻正挂在了车顶的一颗木楔子上。木楔子上不知抹了什么胶,将他的头牢牢粘住,他若强行再往前哪怕一丢丢,势必连皮带要撕掉一大块。看商人的动作似乎有宁愿掉皮掉肉也要给苏浅一刀的决心,却在头被挂住的时候已失了动手的先机,墨翼手上的一把寒光烁烁的匕抵上了他的脖颈动脉处,他此时哪怕动一分也会立即鲜血迸流命丧当场。
在高手如云的境况下还敢于只身埋伏伺机动手,商人无疑死士一枚。死亡迫近,商人的眼眸中只有毅然决然的狠戾,脖子一偏就要往匕上抹去。苏浅细长的手指夹着匕轻轻一拨,商人脖子抹了个空,头皮却连带揪得生疼,他痛哼了一声。
苏浅冷笑了一声,看着商人的眼眸道:“原来死士也会怕痛。我以为你抹脖子上吊的,连死都不怕,居然揪一下头皮都会痛得直喊,真是没种。你主子是脑子有病才派了你这么个不成器的来刺杀我的吧?”
罗小三和卓覃惊诧地看着她。她除了嘴角一抹似嘲似讽的冷笑,全身上下都透着闲散,仿佛从未遇到被刺杀一事,仿佛眼前的人不是一个要刺杀她的死士一般。她才是那个不怕死的。
上官皓月情绪不着痕迹地松了松。即便心里百分之一千地肯定苏浅不会有事,商人出手的那一刻他还是紧张到心脏快要迸裂,他身体已经做好了替她挡袭的准备,若非看到罗小三出手将一根木楔子挂住了商人的头,他便会毫不犹豫将苏浅护在身下。
罗小三。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这个机灵的店伙出手之快,连他也没看清他是以何种手法将一块木头钉入实木的车顶的。诚然,他从一开始就没把坚持上车的店伙罗小三和坚持请他们三人坐车的卓覃当做是普通人,但身手好到这种程度,还是让他讶了一讶。
商人眼中的戾气和杀气被苏浅的悠然震得有些无处安放。作为一名死士,见多的是人之将死时的极度恐惧之态,将生死置之度外气势凛然的偶也见之,但直面生死时悠然若观花赏月般的,却真的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若非这人不是傻子,只能说明这人比阎罗还冷血。
恐惧之色一分一分加深,随着苏浅的笑容每清朗一分。
苏浅忽然懊恼地伸手扥下了束的墨玉簪子,一头如墨柔丝顺滑地垂散开来,虽半长不短的,却难掩她清丽绝色。她调皮地冲商人龇了一下牙,有些丧气道:“穿了男装也瞒不过你们这些西月狐狸的耳目,刚踏上你们的地头就杀将来了,真是气死人了,气死人了。不装了不装了,这男装一点也没意思。”
她说的是“你们”而不是“你”,罗小三和卓覃的脸同时红了红。红过之后又震惊地望着苏浅。苏浅对着两人撇了撇嘴,似嘲似讽,又非嘲非讽。
上官皓月好笑地看着她,这样生死一线的时刻她想的居然是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