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浅话音未落地,马车里已经空空如也,只余车帘在风中摇摆。车外响起了呼啸之声。显见这几位已然动起了手。这几位倒是都不啰嗦,知道唯有武斗一途能挣得这一个名额,直接就对上了。
苏浅素日和这些人打成一片,一副懒散吊儿郎当样,看似谁都敢骑她头上掳一把虎须,但那只是私下玩笑时。正事上一旦她做什么决定,却是没有一个人敢反抗。早年间挣下的铁血专政的恶名并非是徒有虚名。
在青门呆过五年以上的老人儿都记忆犹新,六年前生过一件轰动了青门的事。时任青门总瓢把子苏浅身边隐卫领一职的墨凌,因忤逆了她的意思,给青门造成了不小的损失,她亲手执法将墨凌的手筋脚筋全部挑断,半夜扔在了乱葬岗。这个刑罚的残忍之处不在于挑断了他的手筋脚筋,而在于挑断手筋脚筋后扔在了乱葬岗上。谁都知道那地方乃是土狼野狗秃鹰们的天下,一个废人在那等地方,只能成为这些野生动物的美餐,且是眼睁睁看着野生动物们分食自己。
好在墨凌命大,被途经彼处的路人甲扛了回来。适逢楚子玉的师父神医雪山老人在青门做客,给他续接了断筋,才没使他此生成为废人一个。虽然高层的管理者们心里都清楚明白,那个地方那个时候出现个所谓的路人甲实在无法用巧合二字搪塞,因要出现也只能是野生动物或者孤魂野鬼。而雪山老人到的也忒是时候。
但清楚是一回事,没抓住证据,谁又敢说是苏浅徇私了?况他们是不想墨凌死的,墨凌能活下来,他们明里是默默的态度暗中却是欢天喜地的。
这件事告诫青门的人们私下里胡闹可以,但若触及事关权限的雷区,都应谨之慎之。谁都不敢保若是再犯墨凌那样的错,可以有那个面子令得她生造个路人甲出来,又舍着脸面暗中将雪山老人缉来。
是以今日他们虽绑了苏浅,但若苏浅坚持不带任何一个人走,他们也绝不敢逆她的意。而苏浅居然破天荒要带一个人在身边,他们都没过脑子就直接动上了手。
苏浅慢腾腾解下缚手的绳子,身体舒展在马车中央躺成个大字。至于外面打成了什么样,她看都懒得看一眼。这些人都是和她从小玩到大,谁身上有几两骨头她摸得比他们老子娘都清楚。诚然,除了沈恋风双亲俱全,现在想要在阳间找出他们那几个人的老子娘已不大可能。
马车里的温度渐渐下降,苏浅冻得从一个大字躺成一个竖一再从一个竖一躺成了个太极图。当太极图也无法抵御寒冷时,她无奈地睁开了惺忪的眼眸。抬眼见身边蹲着的一个人影,暗沉夜色里只见其烁烁幽幽的双眸。尚处于迷糊中的大脑传进来一个幽怨声音:“浅萝,你说去去就回的。结果我等了三个时辰又两刻钟,等得北风都把衣裳吹透人快被冻成了冰棍,你却在这里睡觉。”
听声儿就知道是上官皓月。苏浅揉了揉眼睛,刚睡醒的声音透着些慵懒沙哑:“外面还剩了谁?”
上官皓月声音委屈:“你只关心他们,看不见我么?我为了等你吹了三个时辰又两刻钟的北风。”
苏浅白了他一眼,打着哈欠坐了起来,嗤了一声,“你是过了三个时辰又两刻钟的滑冰瘾吧?还想骗我记你的情义,休想。”
上官皓月扯着衣袖到她面前,脸上一丝不忿,却被掩盖在黑暗之中。他白色的衣袖倒是鲜亮,他道:“你摸摸,我衣裳都冷透了,你还这样没良心。”
苏浅一掌拍开他的衣袖,将他往一边推了推,掀开帘子探身往外瞧去。外面倒不似马车里暗沉,有漫天的星子散出冰寒的光,映在同样冰寒的冻雪上,莹莹闪闪,互相辉映,清冷中倒颇有几分浪漫气息。
风住尘消,空气里是枯草冻雪的冷冽香气。
不远处,空旷的冻雪之上,凭空多出五个黑色圆球状物体,以及一个树桩子样物体。在一望无垠的雪地上恁的突兀。苏浅目力好,看出那六样物什乃是六个人。借着荧荧星光,甚至可以辨别出那六个看上去很颓的人乃是她青门五大阁主以及戎州军中主帅。
站着的那个是她曾经的车夫兼明卫领、如今的凤阁和凰阁的共主墨翼。显然一场混战赢下来的是这个敦厚青年。
苏浅并不惊讶这个结果。那五位并不像曾经跟在她身边的墨翼一般有充足的时间练武功。何况还有天赋这种东西。于练武之人来说天赋亦是十分重要。墨翼身为史上最霸气世家墨家的子孙,墨凌同父异母的亲哥哥,天赋肯定是有且很有的了。有时间又有天赋又很努力,何愁不胜出。
但是她印象中他一直是个冷情敦厚的人,不大爱凑这种热闹。大半年不见,难道连他也被缠身俗务转了性子么。她此时不大确定当初让他从一个一心只拿剑保护她的明卫变成一个掌握着这世上名列前茅的情报机构和杀人机构的大佬是不是正确的选择。虽然当初跟在她身边时杀人也不在少数,但那时多单纯啊,只晓得杀人,不大晓得算计人。
比武六人组中他的武功固然算是上层的,但若要杀出重围取得胜利也是件难事。他若没用计谋打死她她都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