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飞跪在冰棺一侧,依旧一副呆滞的模样,昔日神采飞扬的少年,如今沉闷得如一根木头桩子。苏浅仰天叹了一声造孽。
接下来的戏码少不得楚皇要抚棺大恸,陈一陈兄弟情,哭一哭君臣义。但帝王的心里究竟有多少情和义,苏浅觉得凉薄得可以忽略不计。即便楚皇对他的三弟有那么点儿兄弟情,那一点儿也不会比一张冥币更厚实些。
今日苏浅不知为何竟生出些悲悯心来,楚子轩死了数日都没有流一滴眼泪还撺掇众人一路游玩回云都的她忽的嚎嘹一嗓子,身形若一缕疾风猛扑向玄晶冰棺,半个身子趴在冰棺上大哭起来。
苏浅边哭边念念有词:“三舅舅啊,你怎么就这么狠心,撇下家国撇下我们就走了呢?你镇守边境保楚国平安这么些年,就这么走了,可是要我们怎么办呢?谁能重震你的神威守住咱们楚国的疆土呢?你可太不负责任了啊。你还将小楚飞撇下,他还是个孩子啊,你叫他情何以堪?你叫那么小的他如何撑起轩王府的大任?”
哭声震天动地,一句句埋怨的话又很恰到好处地哭出了他生平功绩,哭出他半生戎马的威武和悲凉下场,哭得夹道百姓亦纷纷情动,泪湿襟衫,有些情动过甚的亦随她痛哭出声。就连一众文武皆忍不住为这位同僚掬一大把泪。
楚皇扶在棺材上的手一时进退维谷,想要在楚国百姓面前悲上一辈恸上一恸以展现他一国帝王之有情有义的想法被迫胎死腹中。他深邃的眼瞳看着苏浅,脸上情绪扑朔。这丫头不知又打什么鬼主意,一看到这丫头这样他就忍不住头疼。
楚飞跪在棺材面前被唬得一愣一愣的。
楚渊刚要陈情一番自领罪责,被她一哭哭得他哭笑不得。
倒是上官陌和上官克几人极淡然地在不远处看着。
苏浅想的是人家诸葛亮气死周瑜都能厚着脸皮去哭上一哭吊上一吊,她作为楚子轩的外甥女,只是无意中做了帮凶,自认虽没有诸葛亮的大才,但脸皮还是很厚的,哭一哭是必须的。况她在乾州没大干什么利于楚国的事儿,虽然楚国臣民不见得知道她的所作所为,也不见得知道楚子轩一死和她多少沾了点关系,但总该先入为主在他们心里留个好印象,倘或有一日事情大白天下,楚国百姓念及她今日的表现,或可原谅她一二。
如此想着,又哭讼道:“三舅舅,浅浅对不住你。若浅浅能勤勉些,细心些,早日查出那些心存不轨的人,怎会让你身陷绝境?若浅浅那日也随你和表哥去那什么南彩山,怎能叫贼人得手?三舅舅,浅浅大罪啊。三舅舅,浅浅一定会为你报仇,手刃仇人,浅浅也会顾看飞弟的,三舅舅你且安心地走吧。”
悲痛的哭声响彻城门外。
苏浅越是念叨着罪己的话,百姓越觉得这位外国公主生了一颗悲悯善良的心,不要说怪罪了,此时都拥趸她为楚国之最正直最具责任感的官。虽然她本人和正直责任感什么的不大扯得上关系,她今日所诉衷肠也和正直责任感什么的没什么关系。但人心就是那么奇异。一旦认为你好了,那你什么都是好的,什么样的好词都敢往你身上捅。即便你不具备那些优点。
若论及长袖善舞心思玲珑洞彻人心,苏浅她其实是个中高高手,只不过她大大咧咧张扬不羁的个性及口无遮拦的说话态度将她这些特质掩盖的很瓷实。
夹道两旁的百姓在她的感召下哭得稀里哗啦,人人念及轩王爷的好,个个感恩戴德又痛心疾又同仇敌忾,情绪一时失控,场面极是火爆,楚皇同楚渊居然都成了一道风景被人忽视了。
就在震天的哭声中,苏浅哭昏在了冰棺上。楚皇忙命人掐她人中将她救醒,救醒之后又是一轮哭天抢地。
楚皇扶在冰棺上的手有些抖。不知是气的还是伤心的。
“臭丫头,你可以了。总得给你大舅舅个说话的机会吧。”楚皇声音极低,透着些许无奈和嗔怒。见苏浅不为所动,依旧领头嚎哭,他只得又压了压嗓子:“臭丫头,你再不停下,朕就去苏国提亲,聘你为我楚国太子妃。相信你父皇母后会很乐意你嫁给渊儿的。”
苏浅哭得瘫软的身子激灵灵一个冷颤打从冰棺上滑了下来。身子僵了一瞬,立即扑在楚皇身上,鼻涕眼泪往龙袍上蹭,“皇上舅舅,你一定要替三舅舅雪耻报仇呀,三舅舅死得好惨啊。啊啊啊!”
楚皇一脸黑云。然后听见一个低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皇上舅舅,你威胁我。我这么些天吃了这么些苦全拜你所赐你还威胁我。你再威胁我我就回苏国去,看着那两张花痴脸总比看着你这张阴沉脸强。”
楚皇颤抖着推了推苏浅,看着饱受荼毒的龙袍,无奈道:“你究竟想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