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新采来的碧螺春,尝尝?”
白芷姻站着不动,目光清冷:“阎叔叔,我有事要问你。”
阎天机看了她一眼,目光中闪过丝丝宠溺,如看着自家女儿:“想问什么?”
“胭脂姐姐说我对阿眠……”
白芷姻的话忽然停住,只因那不自觉出口的阿眠,太过自然,太过亲密,可她二人之间本隔着深仇大恨,她却仍如此唤他,着实太没骨气。
阎天机顿时明了,拍了拍身旁坐榻:“芷姻,过来坐。”
这一次没有拒绝,白芷姻听话的走过去坐下,却不再开口书一句话。
“我猜,你是想问我你对秦牧眠的情究竟几分真,几分假,是么?”
他如此洞察人心,白芷姻却并不感到奇怪,反倒觉得舒坦起来,点了点头:“胭脂姐姐说我对他的情可能并非出自本意。阎叔叔,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胭脂姐姐说只有你才能告诉我,那么你便告诉我,好不好?”
阎天机仍是不紧不慢地煮茶,不紧不慢地道:“你已经历了许多,事到如今,告诉你也无妨。玉玺认主,谁是大瀛的王,它便认谁,可当初我是把玉玺放在你的心头养着,你的心头血滋养着玉玺,便染了玉玺的灵气,玉玺想着谁,你的心便想着谁,玉玺认定了谁,你的心便也认定了谁,我这样说,你可明白了?”
明白,如何不明白,不过是她因着心头上的玉玺爱上了秦牧眠,不过如此。
可,为什么她的心如此难受?她爱得死去活来,两条命搭上,如此奋不顾身的情,现下突然间告诉她,所有的一切都是虚假,你不过是个心意受玉玺牵制的傀儡,白白爱了一场,白白恨了一场,都非你所愿,这可不是个天大的笑话么?
多好笑,白芷姻就这么笑了。
最起先,只是不出声轻轻笑,后来,忍不住了,笑得咯咯响,再后来,简直是大笑,不猖狂,可就那么笑着,让你看了心魂儿荡漾,就觉得害怕,打心眼儿里害怕,有种毛骨悚然的寒意,好像这姑娘接下来会做出什么惊天动地耸人听闻的事情来。
阎天机看着白芷姻的笑,心里也实打实的害怕。
“芷姻。”他轻声唤着她,伸手按在了白芷姻紧握的拳上。
只这么一放,突然间,白芷姻的眼泪毫无征兆的滚落了下来,一颗又一颗,豆大,都尽数砸在了阎天机的心头。这孩子吃的苦他看得分明,他心疼得很。
在门外隐约听到哭泣声惊慌失措推门而入的雪楼看到的,便是白芷姻唇边带笑,眼梢挂泪的极其诡异的画面。
雪楼的心也疼了。
他的芷姻,唇边永远挂着灿烂的笑容,从来没有哭过,哪怕是幼年中了剧毒,得知了自己的仇人是谁,她也没有哭过。她坚强,笑看人世,用善心去包容一切,活得洒脱。
可现下,他的芷姻哭了,虽然灵魂是长歌,可那扑簌簌掉落的泪珠却让雪楼心疼得无以复加。他走上前去,拥住了她。
“怎么,白管事这是想把脸哭花么?丑死了!”
以往每每打趣时,雪楼总爱唤她白管事,现下,习惯使然。
没有记忆中向他胸口挥来的小拳头,白芷姻哭得撕心裂肺,紧紧拽着他的衣角,不愿松开。
“这算什么,你现下才告诉我这些,算什么?如果一早就告诉我,我所有的情都是受玉玺控制的,我就不会如此爱他,不会为他动情,不会为他伤情,亦不会如此恨他。现下,现下你给我说我过往的一切情感都是假的,那么我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什么?你告诉我,我想尽一切办法做的这些事都是为了什么?我活着,又是为了什么?”
“啪”,一声脆响,白芷姻的哭声骤停,雪楼震惊,看向阎天机高高扬起的巴掌,不可置信。
“阁主……”
“长歌,莫要忘了,当初是你自己选择要好好活下来,没有谁逼你。这世上,谁活着都不是为了自己,从前你活着,是为了完成你爹的遗愿,完成先皇的重托,现下你活着,亦是为了你爹,为了相国府上下百十号人口含笑九泉。长歌,做人要讲良心,你明白么?”
白芷姻没有说话,却也不再哭了,只双眼无神地靠在雪楼的怀中,脸上是一场大病初愈后的苍白。
雪楼可以感觉到,白芷姻的身子是冰冷的。
“阁主,这些事情芷姻一时还承受不住,给她点时间,她会缓过来的。”
阎天机叹了口气,摸了摸白芷姻的头,如一个慈父,目光中满是温柔:“长歌,你是个聪明孩子,我今日说的这些话,相信你会想明白。”
雪楼笑了笑:“阁主,芷姻不会让你失望。”
他将白芷姻抱起,如抱着最心爱的人儿,冲阎天机颔首,送白芷姻回了房,一路上手用力将她抱紧,紧到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头里。
都是孽缘,他二人在命运面前,不分彼此,只二人的体温得以慰藉取暖。
秦牧眠其实心中很感好奇,因为白芷姻。
在那一晚说过如此奇怪的话之后,白芷姻便再未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