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老头儿看见苏离,白眼一翻,恶狠狠道:“这大瀛的世道越发不济了,光天化日之下能将人给掳了来,苏王爷胆量可真是大啊!”
苏离看也没看他一眼,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当日将黎王妃一双眼睛剜去,今日是你还债的时候了。”
兰老头儿冷哼一声,凛然道:“枉我自认为与苏王爷交情匪浅,不想是我一厢情愿罢了,如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我不杀你,也不剐你,我不过是向你讨回属于黎王妃的东西,东西回来了,你便可以回去。”
“苏王爷既然说到欠债还钱,那么兰某也说道说道。当初黎王妃来我兰芷堂为她夫君求兰花儿,我本不愿卖,奈何她苦苦央求,我便让她用一双眼睛来换兰芷堂所有的兰花儿,她一口答应,我们这是公平买卖,有付有偿,公正得很呢。”
苏离不齿,挥手将他斩晕,扔在了百草面前:“百草先生,就请施术吧。”
百草在一旁的水盆里净了净手,挑了一把趁手的刀来,用火烤了,在兰老头儿眼上略划上几刀,一双眼珠已然被取下,鲜血顿时流了他满面。
饶是苏离这般见惯了血腥的王爷看了,亦觉不忍,想到夏侯眉妩当日亦是这样被兰老头儿活生生剜了眼出来,心中便觉一阵刺痛,若是当日他早到兰芷堂一步,夏侯眉妩的眼睛说不定就会保住了。
百草拈了金针,将眼珠细细缝入夏侯眉妩的眼中,着实耗费了些功夫,待到缝合,夏侯眉妩的双目也是鲜血淋漓,苏离不忍直视,转身走至了窗边,看着院中种着的翠竹,双拳紧紧地攥住,心却仍系着床上沉沉昏睡着的女子。
有撩动热水绞帕之声,想来是百草正将夏侯眉妩眼上的血水擦去。继而一阵浓烈的药香飘过,甚是刺鼻,苏离稍稍侧了头,问向百草:“百草先生,这是什么味道?”
“此药名唤生肌膏,涂抹于伤口,能令人肌肤再生,只是味道太过刺鼻些。”百草不慌不忙,将无色的膏药涂抹在夏侯眉妩眼睛上,药膏立时便融进了皮肤中,原先红肿的眼眶也不显得那么可怖了。
苏离仍是皱着眉,问:“这膏药是用何物制的,怎生刺鼻如此?”
百草呵呵一笑:“不过是取些将死之人的肉来,和着几味药材制成的,经年日久存放,味道自然刺鼻些。”
苏离听了,心颤了颤,回身看去,百草已在盆中清理着手上血污,对他道:“眼睛算是换上了,若想全好,仍需过个十天半月,这期间不能见强光,眼上纱布亦不能去除,待到伤口完全长好了,眼中无刺痛之感时,黎王妃便可视物了。”
他用布擦了擦手,将一盒膏药递给了苏离:“这生肌膏有一月的量,切记要日日涂于伤口,一日不可疏忽。”
苏离接过,珍而重之放于怀中,向百草谢过,引了他回房休息。
回来时,炉中香已燃得所剩无几,苏离看了看地上昏迷的兰老头儿,招呼了门口候着的两名小厮过来,吩咐道:“替他把伤口简单清理一下,上些药,关起来,我有话要问。”
小厮应着去了,满地血污被清理干净,苏离坐于夏侯眉妩床头,伸手抚摸着她覆着纱布的眼睛,用极轻的声音道;“所有你曾失去的,我要让他们加倍还你。”
夏侯眉妩的身子恰在此时轻颤了一下,醒了过来。
感觉到眼中的异样,她伸手,被苏离握住。
“我的眼睛……”她想问,但想想苏离的行事作风,便叹了口气,道:“你终究还是做了。”
“最多一个月,你便可以看见了,歌儿。”苏离道。
“用别人的命换来的眼睛,我不要也罢。”夏侯眉妩别过头去。
“我只不过是替你拿回属于你的东西而已,这是兰老头儿欠你的,你不必介怀。”
“你是说……兰芷堂的掌柜?”
“是,他理应将眼睛还你。”
夏侯眉妩无奈笑笑:“当初是我自愿的,怨不得兰掌柜,如今又是一桩孽事,我的孩子在地下不知又会因此而枉受多少苦头。”
她无端想起失去的孩子,心里又是一阵伤感。
苏离想劝她,却听她的呼吸声渐渐变得平和,想来是又睡着了,遂替她仔细掖好了被角,出了门去。
兰老头儿被小厮关在后院无人居住的小屋中,用绳绑了捆在柱子上,苏离进去时,他眼上的伤口已被处理好了,有些狰狞,他颤巍巍地循声扭头,声音冷淡:“苏离,你想要的都已得到,为何仍不放我回去?”
“我还有些事情想要知道,兰老头儿,看在你我的交情的份儿上,你就乖乖告诉我吧,须知我最不喜欢的,便是用刑了。”
兰老头儿冷冷一笑:“你想知道是谁要害夏侯眉妩的?”
苏离点头:“知我者莫若兰老头儿也。”
“你们这些达官贵人做事真是荒唐,有人爱得甘愿抛弃一人,偏偏被爱之人却又不解风情,一心想要置其于死地。得不到的偏想得到,已拥有的却视如草芥,真真叫人唏嘘。你们过得真苦,还不如我一个老头子潇洒,可悲,可悲啊!”
苏离愣住:“你是说……”
兰老头儿笑笑,白胡子显得愈发苍凉:“该说的我都说了,放我回去吧,我家中还有眼神不好的妻子,命不久矣,我须得回去陪她。”
七日很快便过去,此时,京城中已四处布满了影卫,为的是尽快把夏侯眉妩找出来。
第七日,苏离正在将一碗银耳粥喂给夏侯眉妩吃,却听夏侯眉妩道:“兰陵,我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