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吟终是沉默,房中烛火照得他侧脸疏朗,有隐约惆怅,胭脂知他心中所想,一笑而过。
“我会带你走。”竹吟终于开口:“等此事结束,公子和天机阁再无后顾之忧时,我会带你走。”
胭脂叹了口气:“你我本不该如此接近,不是么?”
竹吟眉头紧锁,手在她脸前停留了片刻,又收了回来:“是,可是我没有办法。”
胭脂起身,靠在他的肩头:“听闻黎国的山水很美,我一直想去看看。”
竹吟的心中终于变得轻松,握住胭脂的手:“好,你想去哪里都好。”
他二人保持这样的姿势坐了片刻,头一回觉得沉默也是如此美好。直到房外传来脚步声,才将这美好打破。
竹吟站起身来:“我需去向阁主和公子复命,你好好休息。”
胭脂笑得天真,冲他撒娇:“你是该走了,等我闭上眼睛再走好吗?”
“好!”竹吟的眼睛里露出一丝柔光。
胭脂最后深深看了他一眼,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房间里一阵风过,再睁眼时,已没了竹吟的身影。
之后,天机阁便从大瀛彻彻底底消失了。
不过又是一场大火,一夜之间将天机阁的三层茶楼烧得彻底。崇华帝私下派人在京城中打探消息时,方知天机阁阁主早在几月前就已将四道街的产业卖于他人之手,皆是祖祖辈辈都在京城中做买卖的商贾,有些钱财,家世清白,上下三代查去,本本分分,无一作奸犯科之罪状,且与天机阁之间,无丝缕联系。
翻遍了整座京城也再无半点天机阁的影子,好像它从来不曾存在过。
天机阁主从未以真面目示人,原本就神秘,如今忽然消失,更让人浮想联翩,于是市井流言,天机阁阁主不是人,不过一丝鬼魂。
崇华帝于宸曜宫中听完魏公公回报,包括那市井流言民谣歌赋一并呈上,他看后勃然大怒:“魏忠,你倒是给我说清楚,什么叫做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天机阁上上下下几十号人,怎么就能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没了?”
魏公公战战兢兢,跪倒在地:“皇上息怒,天机阁的大火烧了整整一夜,整座楼都化成了灰烬,何况人呢?许是都葬身火海了,当年相国府的一场大火,不也是无人逃出么?”
崇华帝冷哼:“相国府……当年不知是谁如此好心,替我出去心头大患,只是不知当年的大火同今次的是否有些联系。若真是同一人所为,那他定是为着玉玺而来。”
魏公公赞同:“皇上说的极是,想来这人应是不一般,如今我们在明,他在暗,还是尽快行动,免除后患得好。”
崇华帝沉思了一会儿,吩咐道:“魏忠,陪朕出一趟宫,是时候请相国千金进宫坐坐了。”
魏公公忙磕头应允:“奴才遵旨。”
天机阁的别苑实则与其主楼相隔不远,其下有密道相连,不过一场大火之后,密道已然毁坏,从此二者便再无关联。
从旁看去,天机阁别苑不过一座普通院落,甚不起眼,然则内部屋宇华丽,风景秀美,是一般名门望族宅院所不能比拟的,是个大隐于市的绝好地方。
竹吟走后约莫两个时辰,胭脂已然调息得恢复了气力。出了门去,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小路来至荷塘边,果见阎天机正在石雕的企盼旁与雪楼对弈,白芷姻和重云在旁观战,一人看得津津有味,另一人却心不在焉。听到脚步声,重云立刻飞奔至胭脂身边,嘘寒问暖:“毒可散清了?身子可还有不适?”
胭脂笑他小题大做:“我酿的毒,怎会伤了自己的身子?重云,莫要小看我。”
她没再理会重云,走至阎天机身边跪拜在地:“阁主,胭脂回来了。”
阎天机不慌不忙将手中黑子掷下,方才回头看她:“起来吧,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阁主哪儿的话,胭脂本该为天机阁鞠躬尽瘁。”
阎天机微笑看向他三人:“天机阁已做了自己该做的,对得起锦灰山庄,如今从崇华帝眼皮子底下消失,得以全身而退,也是幸事。接下来坐山观虎,只待那命定之人出现,便是一场血染江山的恶斗,你们和寐夜是天机阁四大护法,要做好准备。”
胭脂、重云和雪楼都郑重颔首,阎天机观望了一眼棋盘,悠悠道:“一局棋未下至最后一子,永远不知胜负,只盼先皇在天有灵,还大瀛一个清平盛世。若那一刻到来,天机阁会还你们自由。”
他四人一同跪拜于地,异口同声道:“我等效忠天机阁,万死不辞。”
这一夜下了雨,浓雷滚滚,声势浩荡。
秦牧眠晚膳过后于屋中闲坐,围炉煮茶,长歌托腮看着他将用第一壶茶水洗杯,修长的手指在空中划出好看的弧度,指尖已缭绕了茶香。
“阿眠,倘若我失败了,你会如何?”长歌突然问。
秦牧眠将一杯茶递到她面前,声音如茶水一般清冽:“你不会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