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姻于梦中惊醒,眼前冲天火光仍未散去,她眨了眨眼睛,这才渐渐看清,那冲天火光不过是门口点着的两盏红灯笼。窗外夜色未央,房中更漏声清长,她披了衣下床,打开门走了出去。
门前的湘妃竹披了一身月光,白芷姻抱膝坐于台阶之上,仰脸看着那一轮明月,心里有些微凉。
往事不堪回首,月明中。
这个梦她做了百遍,熟悉到连眼睛都不用闭就可将这段往事回想,甚至连鼻端都能嗅到浓浓的血腥味儿。这俨然是个梦魇,于午夜梦回时向她警告,灭门之痛需她时时铭记,倘若胆敢有一刻忘记,天诛地灭。
她怎么可能忘记?即便已死了两次,这梦魇仍伴随着她的重生而来,这还真是死要带去,生要带来,她被桎梏于此,无法逃脱。
有微弱风声传来,她唇边噙了丝笑,展眼看向了翠竹深处,一角青衣闪过,似闲庭信步,踱至了她的面前。
“芷姻。”那男子轻声唤她。
白芷姻没去看他,掐了片竹叶放在唇边:“夜深人静,秦公子此时拜访天机阁,是不是有些不太妥当?”
秦牧眠从她手中将竹叶取过:“牧眠只是想来看看芷姻睡得可好,不想你却在院中赏月,倒是好兴致。”
言罢,他将竹叶放在唇边,就着白芷姻唇瓣的痕迹印上,一曲清音便自他的唇下流出,正配上这花好月圆的景致。
白芷姻将头靠在膝上,闭眼听着这妙音,唇边淡淡的笑容始终未曾褪去,于月华之下,显得温婉而素雅。
曲音便蓦地停了,白芷姻睁开眼睛,正对上秦牧眠略带迷离的眸子。
“这曲子美妙得很,秦公子怎地停了?”
秦牧眠抬手抚过白芷姻的唇瓣:“芷姻,你,很美。”
他意乱情迷,情不自禁俯身将自己的唇递了过去,却在四片唇瓣恰要触碰之时,手边一角丝衣滑过,白芷姻人已闪至了对面合欢树下。
“黎王这是觉得长夜难捱,想找个姑娘消遣么?依芷姻看,黎王着实来错了地方,千媚楼就在不远处,黎王若是现下赶去,应还能挑着几个好姑娘。”
秦牧眠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站起身来掸了掸衣襟:“倒是牧眠唐突了,对不住。”
可面上,却没有一丝抱歉之意。
白芷姻脸上如一朵海棠绽放:“天机阁早已决定要尽心尽力辅佐黎王,听命于黎王是分内的事情,黎王若是命令芷姻,芷姻即使再不甘愿,也只能服从。”
她这态度,若即若离,秦牧眠却更加被她吸引,向她的身子靠了过去。
他伸手,托住了她的腰。
暧昧气氛在二人之间游走,白芷姻却忽然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来:“都说女人如衣,如今看来确是不错,黎王这衣裳,也换得太快了些。”
秦牧眠皱眉:“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白芷姻人淡如菊:“只是想起了一个故人,她泉下有知,看到此情此景,不知会不会怨恨于我。”
秦牧眠的身子僵住,托着她腰际的手颓然放下:“夜深了,白姑娘早些歇息,牧眠告辞。”
言毕,便飞身出了天机阁。
白芷姻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唇边的笑意绽放得更加浓郁:“秦牧眠,这只是开始,来日方长,你带给我的痛苦,我会一样一样还你,你逃不掉的,这辈子都休想。”
“你这样做心里便能痛快些么?”一个温润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白芷姻回过头来,面上的狠毒刹那间隐去,对来人笑道:“雪楼,这么晚了,你难不成也有闲情逸致来院中赏月?”
雪楼依旧如白日一般穿戴整齐,一身白衣如雪,三千白发柔柔披于肩上,并未束冠,在如水月华下,倒似个来人间云游的神仙,周身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他自小便爱这样打扮,毫不遮掩他的白发,却让人觉得闲散舒适,有种宁静的心安。
只是今夜,立于月光中的他,身上有醇香酒气。
“如此,你便觉得开心些么?”雪楼看着她的眼神中有疼惜。
白芷姻重又坐回了台阶上:“是啊,很开心,我如今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眼看着秦牧眠将要一点一点品尝他种下的苦果,我便觉得开心。”
她将头靠于膝上,静静注视着雪楼,眼神中仍是雪楼熟悉的天真,直觉告诉雪楼,她没变过。
“你骗不了我。”雪楼道:“你一点也不开心。我所认识的百里长歌,从来不知道何为报复,她总是以一颗善良的心肠对待众人,是坏不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