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阿卓!”
少女落落大方,声音清脆婉转,神情也坦然自若。
但她这行止,却很不符合大齐女子的规范,坐在下椅子上的薛氏,微微蹙起了眉头。
段氏也有些纳闷,夷族女子不拘小节、爽朗大方,却也不会不遵守起码的礼节。
话说,就算是在山里,客人去主家拜访,也要客客气气的跟主人打招呼啊。
而面前这位身着彝族服饰的少女,竟对顾伽罗这个主母不理不睬,这很不正常。
更不用说,这位少女出身水西展家,乃当地的豪族,与安家、禄家一样,最早下山归流,汉化颇深。
族中的子弟也都入官学读书,有的甚至还去京城求学。
展家的女儿,没道理这般不懂规矩啊。
莫非她跟顾孺人有仇?还是跟齐家有过节?
段氏心思百转,上下打量着那少女。
忽然,她的眸光闪烁了下,心道:咦,这不是路上遇到的那个彝家少女吗?
当时段氏还用她做了例子,详细给顾伽罗科普了一下彝族的服饰和风俗,所以段氏对她多少有些印象。
顾伽罗笑容不变,她依然看着朱氏,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分给阿卓,仿佛没有看到这人,更没有听到她的自我介绍。
无视,远比鄙视、怒骂更让人难堪。
阿卓一时僵在了那里。
原本该上前打圆场的朱氏,却似灵魂穿越了一般,对眼前的诡异气氛毫无所查,兀自安静的站着。
屋里安静地掉根针都能听到,空气也仿佛都凝固了。
就在阿卓忍不住、跳起来想要作的时候,朱氏终于开口了,“哎呀,瞧我,把人领了来,却忘了做介绍。”
朱氏一扯阿卓的袖子,眼睛却看向顾伽罗,“阿卓,这位就是齐大人的娘子,顾孺人。你不是最仰慕有文化、有涵养的高洁雅士嘛。我且告诉你呀,咱们顾孺人便是个极难得的才女呢,在京城都有名。”
阿卓百般不情愿,但想到朱氏对她说的话,还是强忍着心底的厌恨,犟头犟脑的说了句:“阿卓见过孺人!”
朱氏又笑着对顾伽罗说:“孺人切莫怪罪,阿卓性子憨直,最是个天真烂漫的人,且自幼生长于山野间,对汉家的规矩不甚熟悉,倘有失礼之处,还请孺人看在水西展家的面子上包涵一二。”
这话……貌似是在帮阿卓求情,可顾伽罗怎么听怎么觉得不对劲。
什么叫倘有失礼?
阿卓已经很失礼了,好伐?
还有什么叫看在水西展家的面子上?
朱氏说这话,分明就是在用展家来压顾伽罗。
如果再阴谋论一点儿,朱氏这么做,还有给展家拉仇恨的嫌疑。
可那个阿卓,听了这话,非但没有觉得不对,反而像只骄傲的孔雀抬起了下巴:没错,她是展家的女儿,慢说顾氏一个小小的孺人,就是知府、将军家中的女眷也要让她三分。
“原来是展家的小姐,”顾伽罗将阿卓的表情看在眼中,对她的性格大致有了些了解。
果然是个‘天真烂漫’的人,跟朱氏相比,阿卓才更像个直肠子的山妹子。
阿卓扬着下巴,等着顾伽罗后头的话。在水西,她跟那些汉家贵妇多有来往,对她们的说话、行事风格都有些了解。
明明一句话能说清楚的事儿,她们非要啰啰嗦嗦的绕上一大圈子,然后才遮遮掩掩的说出来。
阿卓仰慕博学雅士,可对那些装模作样的女人却没有什么好感。依着她对那些女人的了解,顾伽罗接下来肯定还要再说句‘久慕其名、果然名不虚传’之类的套话。
然而让阿卓没想到的是,顾伽罗说完这半句话,就暂时收了声。
客气的请朱氏入座,顾伽罗客气的跟她寒暄:“方才段太太还跟我们说起了各族过端午节的趣事,朱太太就来了,可惜咱们这儿没有河,否则也要来个赛龙舟呢。”
朱氏眸光闪烁,嘴上附和:“孺人说的是,咱们乌撒到底偏僻了些。说起来,水西那边就热闹多了,阿卓,你说是不是?”
两句话的功夫,朱氏又把话题拉了回来。
阿卓正满肚子的火气,没好气的坐在朱氏身侧,眼睛却盯着顾伽罗——这个女人,竟敢无视她?!真不愧是齐家的媳妇,跟那些男人一样招人恨!
“没错,水西可热闹了,到了端午节,连大营里的兵卒都会出来一块儿玩乐呢。”
阿卓眼珠子转了转,决定戳一戳齐家人的痛处,“听说,大营新来的将军今年也要调集属下参加赛龙舟咧。”
熟料人家顾伽罗根本不在乎,还点头应和:“端午佳节,不分汉夷,理当一起庆贺。”
通过方才这几句对话,顾伽罗已经基本确定,这个展家阿卓,对齐家、对她顾伽罗有着莫大的敌意。
朱氏特意将他带来,定是有所图谋。
借刀杀人?
还是借力打力的把展家拉下水?
顾伽罗脑洞大开,开始各种阴谋论。
薛氏坐在一旁冷眼瞧着,越看越觉得阿卓无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