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竹瞪着眼睛看着天空,这里的天空是这样阴暗。充斥着无尽的灰败,天空中乌云翻滚,雨水冰一样的冷一点点夺走他的体温。
胸前插着两支利箭,每一支都穿胸而过。好像腿上也中了一支,只是他看不到也感觉不到。壮硕的身躯浸泡在泥水,哦……不对,应该是血水里。
身旁都是自己的侍卫,他们很尽责。几乎每个人都中了至少三箭,毫无盔甲防护的他们在羽箭面前没有任何抵抗力。除了自杀式的战死,根本没有任何出路。
生命的光华在金竹眼中慢慢流逝,短暂的一生好像幻灯片中的场景一样在脑子里翻动。年轻时的意气风,战胜敌人之后的洋洋自得。还有……还有被汉军围困之后的绝望。
云啸终于动了,那个满脑袋羽毛的家伙一定是个大人物。不然他不会有那样忠勇的侍卫,也不会有人疯子一般企图拖走他的尸体。
夜郎人狂风巨浪一般的攻击停止了,上沙城一片寂静。偶尔有一只乌鸦出“嘎”“嘎”的鸣叫声,给血淋淋的场景增加一些恐怖气氛。
“服我下去!”云啸的嗓音干涩沙哑,在寒风细雨中淋了一整天。他的身子已经僵硬,好像每个关节都锈住一般。
这一天他看到太多的死亡,即便是灵武大战。也没有一天之内杀死一万几千人的记录,他要看着一个个生命是如何消失的。在强大的战争机器面前,人类的生命是多么的渺小。
宁为太平犬,不为罹难人。在战争面前,生命便好像天空中的一滴小水珠儿。在经过快速的坠落后,摔成粉身碎骨。
“侯爷,您的脸色不好。这些人是自己作死。怨不得侯爷您。您还是不要多想,老天要罚自然有末将等担着。”张十三除了担心云啸的尸体,还担心云啸的状态。
此时的云啸好像一个久病的老人。二十几岁的人走路都让人搀扶。无奈的铁卫抬来一个大筐,将云啸放在筐里顺下角楼。抬进那辆舒适的马车。便没了动静。
长安,长乐宫。
太皇太后已经躺在榻上一个冬天,神仙殿里的药味儿愈加的浓重。皇帝每天都来,而以前每日必来的皇太后却好似人间蒸一般不见了踪迹。人走茶凉,这人还未走。茶便早已经凉透了。
谕旨已经颁布,无论哪一级的官员或者是哪一家的宗亲,没有圣旨都不准叨扰太皇太后静养。
可朝臣们早已从各种各样的小道消息中得知,太皇太后的病情愈加的沉重。怕是过不了这个寒冷的冬天。
神仙殿里烛火摇曳,宫人们走动都不敢出声音。刘彻将佩剑交给千度,脱下鞋子走进了神仙殿。
冲鼻子的药味儿让他有些不舒服,咳了两下紧了紧喉咙。便径直走入后殿,大汉最耀眼的金凤凰如今已然病入膏肓。
“奶奶,好些了没有?孙儿来看您了。”刘彻来到榻前。
太皇太后已经不是往日的模样,此时的她双眼凹陷两颊内敛。白皙的皮肤变得黝黑,就连褐色的老年斑都看得不大真切。肚子大的好像怀胎七月,鼻子中的呼吸沉重异常。
眼眸半睁半闭,如果不是还有一口气。任谁都会说这是一个死人。刘彻帮忙捋了捋蓬乱的银。一滴泪水夺眶而出,就是眼前这个行将就木的人。她辅佐了大汉三代君王,从吕后身边的一个宫女到大汉权倾朝野的太皇太后。
从文皇帝开始。她便是长安城中无可争议的金凤凰。如今,她光华不再坠落凡尘。
“启禀陛下,自打那日太皇太后昏迷不醒。如今已然过去三日,只能勉强喂进去一些粥和水。太医说……太医说……”灵儿大着胆子回话,眼中的泪水好似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滑落。
“告诉太医,一定要救活奶奶。一定要救活朕的奶奶……”刘彻压抑着胸中的愤懑,神仙殿里已然是抽泣声一片。
太皇太后还是那样安静的躺着,似乎周遭的一切都已然与她无关。她,窦漪房。大汉皇朝的太皇太后累了。她需要好好睡了,休息。好好休息。人生的路已然走完,剩下的便是长眠于地下。
天地间一片混沌。四周一片漆黑。太皇太后似醒非醒的睁开眼睛,这混沌世界仿佛骤然炸开。
这是哪里?咦这不是老家清河,那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儿怎么那样像自己,还有那对衣服上打满补丁的夫妇。
“娘亲,我好饿。”一个瘦得跟柴火棒似的男孩儿跑过来,拉着妇人的裤子哭喊。
是大哥,是大哥。窦漪房的眼泪瞬间便流了下来,她想伸手去拉大哥。可身子却好似空气一般穿过,什么都没有拉到。
“家里就这些吃的,可着孩子们先吃。我去山里弄点鱼,这鬼年景连草根树皮都吃得精光。”中年汉子一跺脚便走了出去,手中还拿着一个鱼篓。
“山里面哪里有鱼!”妇人扒着门框在喊。
“山涧里面有,前些时进山砍柴看到过。”男人的声音慢慢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