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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弦月安静挂西头宫墙上，稀稀拉拉星子也出了几颗，偌大皇宫除却了巡卫们走路声音再无半点声息。

垂拱殿里依旧亮着烛火，不时有灯花哔驳响起，惠帝坐案前，案头上摞着满满折子，李自中小心侯边儿上，见惠帝又摔了一本折子越发连呼吸都小心翼翼起来。

西北战事吃紧，西南梁王封地半年未曾有人来述过职，江淮一带连年水灾，成摞成摞折子从太极殿搬到垂拱殿，又从垂拱殿搬到太极殿，惠帝眼下一片青黑，夜以继日批复折子，终究是吃不住。

“一群混账东西……”再一次扔了手里折子，惠帝怒不可遏，手都有些颤抖起来。

兴许是天下太平各族休养生息时间过于长了些，近两年除了边陲之地争乱，民间竟也是地方官员割据势力，虽则明面上未曾显现，但盐运逐渐掌握私人手里竟已有好几年时间。若不是现下有人上折子，怕是惠帝到死也未能发现此事。

推开摊了一片折子，惠帝将将站起来却是身形一晃，踉跄半步险些跌倒，李自中险些魂儿都掉了，连忙伸手扶了皇上，“请太医，去请太医！”

待过不多久，太医院院首清丰匆匆赶了进来，请过脉之后只说皇上是操劳过度，一时气急攻心，且连日来用心过度，血不养心，须得好好儿休息，调养身心，再不能连夜看折子。

坐榻上惠帝沉默不语，末了长长叹了口气，现下如此境地，他连一个安稳觉都不能有，自打从先皇手里接过祖宗基业，他自知没有开拓本事，但是拼全力还是可以守成，岂知时至今日竟是连守成都不能够了，内忧外患，值此用人之际，惠帝发现他手中竟是连一个可用之才都没有。

堪堪有几个跟随先帝老臣，可是老臣自是不能派往西北边陲，也不能派往西南梁王封地，舟车劳顿怕是路上都要挨不过，况且朝中须得这些人压着，举目朝堂上下，还真真是没有几个人能用得上，一时间太医都还未走远惠帝险些又晕过去。

李自中伺候惠帝许多年，事事不离左右，这时候哪能不知惠帝忧心到底是何事，思忖了半天，方犹犹豫豫说“这几年太傅张大人常朝中说五皇子虽忠厚少言，但才思敏捷，少年老成，依奴才看，五皇子到底是皇子，稍加雕琢怕也是能给皇上您分担点……”

李自中这话说犹犹豫豫，末了又中途戛然而止，显得小心翼翼，将一个忠心奴才样子做了个十成十。

惠帝闭目不语，这些年他时常能听见宫里宫外说五皇子话，前朝不时有太傅连同几个大臣夸说五皇子聪慧话，偶尔进了后宫哪个殿，平日里也能听见妃嫔们提及起五皇子说这些年很是懂规矩，再不复往年野模野样，只是过于忠厚了些云云。

是能听到诸如此类话，但是听到次数很少，惠帝平日里政事繁忙，权且听过就算。从五皇子将将出生时候他就知道若是这五皇子长不大，那就算了，侥幸能存活下来，适龄了赐个王妃远远打发出京做个闲散王爷，看见五皇子，惠帝总会不由自主想起这五子身上流有逆谋之血，尤其近些年身体不适之后越发怕事，听见或者看见五皇子简直要成为他一个心结。往日里寻问皇子学业时候也从未提及五皇子，遂这些年惠帝见到五皇子面次数少可怜，怕是只有年三十宫里办家宴时候能见一回，见五皇子缩老远角落里低头沉默，惠帝偶尔会觉得这五子怎这样单薄，然这样心思也很就会没有了，总会有近受宠妃子皇子公主们上前邀宠，惠帝便很将缩角落里五子扔脑后。

这时候听李自中提起五皇子，惠帝大脑里一是十年前他初见五皇子时泥一料血一料猴子也似样子，二则是家宴时缩角落里沉默单薄样子，只觉得众人嘴里所说五皇子跟自己印象中五皇子像是两个人。

“李自中……”

“奴才。”

“这五皇子……今年……还没成年吧。”惠帝像是自言自语一样说了这么一句。

“回皇上，五皇子已过志学之年，今年已经十六了。”

“哦，这么说五皇子去年理应出宫开牙成亲，怎么宗人府从未向朕提及？”

“这个，这个奴才就不知了，宗人府也怕惹您不悦……”

惠帝看李自中连提及五皇子都小心翼翼样子，想是这些年他从未待见过五子事情众人看眼里，遂这五子本该出宫建府竟是没人提及。

如此一想，惠帝便有些微愧疚，也顾不得现是什么时辰了“去把五皇子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