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
鲜红的炽焰和摔下山崖时震耳欲聋的轰鸣。曹定坤的记忆定格在那一瞬间,再之后就是一片空白。
此刻他正疲倦地瞪大眼睛,盯着自己举起的那只陌生的、骨架纤瘦皮肤白嫩的、纵横列布满的已经泡白的割伤的修长左手,一遍一遍在心中重复着一句话——
——这一定是在做梦。
十分钟之前,他从一个浸满了血水的浴缸中挣扎坐起,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沾了血的刀片就掉在浴缸边的瓷砖地上。热水、刀片,惊恐或者说胆怯之下不敢割的太深的刀伤,他收纳了一切数据得出了一个最贴近现实的结论——他自杀了。
但他很确定,坠落山崖的爆炸和在那之前与苏生白徐振生的一系列冲突绝不是幻觉。他也很确定,哪怕天塌下来他都不会选择主动了结自己的生命。从过去到未来,他都未曾拥有这样纤瘦的身体和白皙的皮肤,这是苏生白的专属,而曹定坤,应该是一个有着有着纵列伤疤和精壮肌肉的高大男人。
从镜子里看到那张似曾相识的面孔时,他就知道自己陷入了一个无解的谜题。
罗定,苏生白出道时歌唱组合的另一个成员,曾经做过平面模特,除了外表出众外,从性格到气质都是个不起眼的家伙。曹定坤当初为了将苏生白从这个没前途的组合里解救出来,曾经了解过一些罗定相关资料,但从来都是过目即忘。对自己不在意的人,曹定坤绝没有用不完的耐心。
可现在,被罗定晦暗的记忆塞满时,他却不得不使劲儿消化这个男人无趣的人生。这兴许就是老天对他的目中无人给出的报应。
床头上还放着整整半罐百忧解,曹定坤循着记忆翻出了放在床头柜隔层里的密码本,密码记得不清明了,就随便拎了个台灯架将密码部分砸烂。
罗定有忧郁症,离群索居、消沉厌世,且有严重的交流恐惧症。在曹定坤自己的记忆当中,这是个沉默且没有眼色的人。不像苏生白那样舌灿莲花,在任何场合都安静的像是一个局外人。他不懂交际,不懂把握机会,不管是不是清高,这种性格在娱乐圈里都是致命的硬伤。没打两回照面曹定坤就看出他没前途,加上苏生白私下告诉他自己跟罗定常生矛盾,屁股决定脑袋,他也就顺势将这个不太合眼缘的家伙给抛到了脑后。
真是傻逼。
曹定坤轻笑了一声,在心中暗暗夸赞了自己一句。
居然到今天翻阅罗定的记忆时才知道罗定从前和苏生白有过一段。智商哪儿去了?被二十多岁的苏生白骗的团团转,他四十多年积攒下的眼力是被狗吃了吧?
苏生白真是个好样的,当初毫不犹豫地踹掉罗定,后来又毫不犹豫地踹掉了自己,且瞒天过海地让任何人都对此不知情。自己在二十来岁的时候,可未必有他狠辣的手段和能耐,敢眼都不眨地带方向盘将另一辆车朝着山路下撞。这样的果断利落,不上位简直没天理。
曹定坤趴在床边,失血过多带来的阵阵眩晕让他疯狂地涌上呕吐的*。在四十多岁时失去奋斗了一辈子的资本,不论是名望、地位还是产业,现在这一切都会随着落下山崖的那辆车被泥土掩去。可万没想到,老天竟然还在最后拉了他这条丧家之犬一把,让他得以换具身体继续苟延残喘下去。
“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地眼泪都快要落下来了,眼睛死死地盯在手腕处那些细碎的割伤上。脑中就像在放幻灯片,一帧帧划过自己的生平。朋友、爱人、亲人,都虚假的像个笑话。他为之付出了一切,却输得连裤子都没剩下。
果然人这辈子谁都不该信,只有靠自己才是真道理。
苏生白和徐振,他俩这样的唯物主义恐怕怎么样都不会想到自己还能在另一个人身上重新获得一次生命吧?
曹定坤收敛了笑容,抚着胸口均匀着自己的呼吸,眼中划过一道浓浓的戾气,配合着他如今忧郁贵公子似的外表,说不出的违和。
安静的室内忽然响起了一阵匆促的敲门声,三下连着三下连停顿都没有,催魂夺命的频率让曹定坤迅速地收回了神。
“谁?”他一边出声,一边伸手拿过床头那罐百忧解丢到了垃圾桶里,面无表情地站起身。
“你说是谁?是你孙子!祖宗,快开门行吧?”门口传来的声音令曹定坤脚步一顿,随之而来的记忆就像汹涌的浪潮湮灭了他。
他忍着头疼解开了反锁,果然看到门外站着一个满头金的白胖子。这胖子大约一米七高,眉眼生的很和善,却因为不伦不类的一身潮牌搭配看起来颇有杀马特的风格。
吴方圆,在罗定记忆中有着浓墨重彩一笔的一个人。跟罗定一起在福利院长大,各奔东西后混的不咋样,罗定出道之后就出钱雇他做了自己的助理。其实没什么名气和工作的小艺人给自己弄个助理是挺可笑的一件事,不过吴方圆在助理方面倒是做的挺不错的。他知道罗定有忧郁症,平时将罗定的生活打理地也算井井有条。两个人的关系,说是工作伙伴,可能更加接近于无话不谈极具默契的朋友。
“吴方圆。”曹定坤盯着这个人,声音中带上叹息。新的生命,从这一刻开始就要取代过往的一切了。
吴方圆在看到曹定坤的瞬间愣了一下,说不出为什么就觉得有股难以言明的违和感。但下一秒,他的注意力就被对方白的有些不正常的脸色和赤·裸的双脚给带歪了。很浮夸地拍了下大腿,他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怒视着曹定坤:“罗定!你怎么把自己搞得像鬼一样?手机干嘛又不开机?”
罗定想到浴缸边那支泡了水的已经打不开的手机,不咸不淡地回答:“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