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桓浑身难受,闭着眼睫,也不怎么说话。
明墨看得干着急,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可是纪桓身边只有他一个,叫他怎么跟主子交代!着急之余,难免把怒火发到了伊哲公主身上,匈奴与他有血海深仇,这还是匈奴的公主,要换做是匈奴的单于在这儿,明墨没准就提着一把刀上去同归于尽了,自然对伊哲没有好脸色:“你快走吧!罪魁祸首,假惺惺在这边,害少爷还不够吗!”
伊哲想了一会儿,说:“我今天遇上一些事情,有些生气……但不是有意要欺辱你们。”
纪桓睁开眼睛,看了她一会儿,苦笑摇头道:“归根究底,还是你平素做事伤到别人,没有自知罢了。”
伊哲公主的汉话在族中说得已是极好,然而纪桓这句话,她还是用了好久才明白过来——感情这是在教训她。不过细细一想,她平时像这样发怒摔酒坛的次数不少,前几日心情恶劣,还曾在闹市纵马,只是那些遭殃的百姓敢怒不敢言,绝不会像竹石这样直接了当冲上来骂她“不长眼的王八蛋”“蠢女人”,确实没有伤人的自知。
虽然如此,伊哲公主不觉得自身有什么不对,她何须这种自知?
如果真要有什么不对,她也仅仅是在这件事上有些对不住纪桓。
想明白之后,伊哲公主道:“今夜你就在这里休息,明早我再来看你。你是个有趣的汉人。”
纪桓蹙眉,没回应。
伊哲公主说完便潇洒出去了。明墨等她走了,才咕哝道:“匈奴的公主怎么跟个男人似的,刚才那话说的,好像自己是皇帝要来宠幸妃子似的……哎,不说她,公子,现在要怎么办?”
今夜原本只是出来走走,伊哲公主在瑰城的去处和住处很多,他们也没想到这么快就能碰上。
不过还没等纪桓回答,明墨就大咧咧说:“算啦算啦!别想了,身体最重要!公子,咱们就现在这里安顿吧,我看那女人凶虽然凶,对公子还是挺有分寸的。”
纪桓轻轻点头,无奈一笑,然而心思已不由自主分析起了方才伊哲公主的言行……那般高傲的女子,究竟为何会对霍扎死缠烂打,还要千方百计逼迫霍扎迎娶自己?
燕疏呢?他眼下藏身红花馆,又准备做些什么?
***
红花馆的名字取得欠缺风雅,可燕霖一路走下来,却是越看越满意。青楼嘛,要那么多风雅做什么,衣香鬓影谈笑固然好,温香软玉入怀才是最*。
作为色中高手,洛阳王张口就找老鸨打听头牌。
“哎哟,这位公子,咱们家的花魁可不随便做生意……那姑娘脾气大的,真是有钱的公子求着要找罪受都难见一面。”
一锭元宝在燕霖手中掂量了两下,笑嘻嘻放到了老鸨的胸脯上,他很有兴趣地问:“不给有钱的公子找点罪受,怎么当花魁?本公子就只关心,嬷嬷家的花魁,够不够漂亮呀?”
老鸨将银子纳入怀里:“不是我自夸,咱们家的云姑娘真是人间绝色,色艺双绝……不过,公子你这点钱呀,还是少了,要见她一面,至少这个数,听她弹一首曲子,再翻个三倍……至于其他的嘛,就只能看她心情了。”
红花馆的花魁叫云倾,是谈笑风生楼放在瑰城多年的探子,燕霖估摸着,和当年的云烟波多半是姐妹。云倾在红花馆有独立的院落,也就是燕疏现在呆的地方。
燕霖挑高唇角,指尖不知何时已出现一张银票。
“本公子平生最爱的就是美人。”
银票的面额少说也能听云倾谈上十首曲子,燕霖笑道,“美人如花,绝世美人如昙花,钱没了可以再赚,倾城的佳人要是见不到,我可要抱憾终身。”
老鸨没想到燕霖如此有钱,也来不及细想,同伙计验过了银票之后,二话不说送财神去云倾住的院子。
红花馆不求风雅,一路处处可见红花的纹图,红色的纱幔在夜色中更显妖娆,放肆欢笑取乐的声音到一处小院外才彻底隔绝。小院临湖,栽了一片竹林,屋外还植了几株芭蕉,云倾大花魁平日独自一人居住,于是风雅又回来了。
数盏红灯笼挂在檐下。
老鸨带着伙计,伙计后面跟着此时反倒不缓不急的燕霖。
“云倾,有客人来了。”
老鸨这下说起话来变得轻声温和,又连忙怪自己糊涂,问:“公子贵姓?”
燕霖歪头一笑,有些邪气:“我姓江。”
一道温柔的女声轻轻应了,老鸨吩咐云倾好好伺候,才带着伙计离开。燕霖推门而入,信步进了正室,只见一个红衣女子坐在榻前,榻上摆着一把古琴,打量一圈,屋内没有其他人。
燕霖于是拂衣坐到了云倾的对面,扬起笑容:“我姓江,云倾姑娘……哦,真当是十分美丽。”
只见那红衣女子抬起了眸子,她眼珠子极黑,近乎纯粹,瞳仁里仿佛藏着灿烂星河。眼角微微扬起,是恰到好处的标致,形状是丹凤眼,眼波盈盈却是桃花眼的样子,羽睫纤长浓密。
光是一双眼睛便是绝色。
当然,她整个人都非常、非常的好看,是一个纤细的绝代佳人,气质如兰,更如烟。
燕霖又想,这双眼睛怕是燕然都比不上的。
这时,却听云倾开口,是那种清朗中带着一丝低哑的声音:“你来做什么?”
燕霖呆了呆。
半晌,他不敢置信:“燕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