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文彬——”
“我们是胜了?还是败了?”
许裴面色憔悴枯黄,眼底带着厚重的青色,眼眶布满了丝丝缕缕的血丝,额头扎着灰色额带。杨思把他气得狠了,许裴又是敏感多思的性格,卧床之后不仅不见好转,反而急转恶化。
整个人像是被掏空了一般,这会儿连翻身坐起都困难。
他用枯瘦的手死死抓着韩彧的手,借力侧身面向对方,死死睁大的眸子闪动着渴望和迫切。
许裴舔了舔干涸龟裂的唇,粗哑着道,“文彬,告诉我!”
韩彧身着深青色儒衫,坐姿端正地跪坐在许裴床榻旁,平静的眸光带着令人心凉的沉重。
不知是室内光线还是错觉,许裴现韩彧的长不似曾经那般乌黑柔滑,反而带着点儿灰暗。许裴不由自主地抓紧了韩彧的右手,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唇,期待这张嘴能说出好消息。
韩彧半晌不语,两人便这么沉默地僵持了许久。
无声胜似有声。
韩彧虽未说出答案,但许裴已经明了。
“是、是败了吗——原来如此——”
许裴松开手,侧卧的身子失去了支撑,无力地平躺回床榻。
他双目无神地望着寝居屋顶,本就沉珂无力的身子更加疲倦,好似有什么人将他往下拉扯。
“早知会有今日,熟料来得如此之快,说到底还是我小看了兰亭——”许裴紧蹙的眉梢舒缓开来,神情平和得有些诡异,瞧不出前几日歇斯底里的痕迹,他问道,“他们要攻进来了?”
韩彧这才开口,“敌军已经开始攻城,城内兵力空虚,辎重不足,怕是守不到日落。”
许裴偏头望向韩彧,这么简单的动作都显得有些费力。
“文彬,你我君臣一场,有一事……裴厚颜恳求,还望文彬能慎重思量……”许裴喘了口气,声音虚弱地道,“浙郡已经落入兰亭之手,但府中老小至今还下落不明,裴心中挂念……倘若文彬尚有余力,日后还请照拂一二,保他们一命即可。如此,裴在九泉之下亦能含笑。”
韩彧目光深沉地望着许裴,“主公——”
“不用劝,我知道改怎么选择,倘若我向兰亭服软认输,依照她的脾性,多半会将我圈起来当闲人养着。只要安分不闹,后半生性命无忧,可这并非我所求——”许裴又咳嗽几声,平静的眸光闪动着猩红血色,好似潜伏着一头骇人的野兽,目光坚定而果决,“再者——呵呵,许令文都有勇气以死相抗,我又岂会贪生怕死?这会儿若是苟且偷生,怕是要被他笑死!”
韩彧抿紧了唇,神色越苍白,好似刷了一层厚厚的白灰,透着一片死寂。
“喏!”
听到韩彧的承诺,许裴枯黄的面颊浮现淡淡的红晕,好似注入一股生机。
他作势起身,韩彧抬手帮他扶了一把。
“文彬,帮我准备一下笔墨,届时还要劳烦你转交家书——”
韩彧帮他取来笔墨,许裴手指哆嗦地提起笔,笔尖还未落下便哐当一声掉在桌上,墨汁溅开数个墨色圆形污渍。他咬着牙将笔重新捡起来,这次虽没掉下,但写下的字虚浮无力。
与其说是家书,不如说是许裴留给家人的遗书。
信函内容并没什么特殊的,叮嘱儿子认真学习,长大后成为有益于天下百姓和家国社稷的栋梁之才,叮嘱女儿勿要忘了父母长辈的教导,及笄成婚之后要孝敬婆家、尊重嫡母,叮嘱妻子料理好家业,倘若以后有了合乎心意的男子,她可以带走一半家财改嫁,勿要耽误年华。
等许裴落下最后一笔,几乎用光了全身的力气。
韩彧沉默地帮他将信函烘干,加上火漆再装入信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