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会在这里?”
杨思这会儿可没半点他乡遇故知的欣喜,眼底还流露出几分令人胆颤的肃冷杀意。
女子端正地跪坐在席上,削瘦的脊背冲着杨思深深拜俯下去,双手扣着席垫,不一语。
“回话!”杨思不止面色变冷,声音也变得冷硬,“他们找你过来做什么?对付我?”
最后三个字,带着浓浓的讥诮和鄙夷。
“不说?”
杨思见她装死,盛怒之下,拂袖欲走。
女子见他真转身了,急忙膝行过去抱住他的双脚,声音幽咽地低泣。
“别走——你要是走了,妾身和四儿都得死啊。”
杨思试着抽出腿,奈何女子抱得死紧,愣是纹丝不动,挣脱不得。
“姜校尉,救命——”
杨思费了一番功夫还是不行,只能气得冲屋外喊了一声。
抱着他双腿的女子愣了,瞧见门外走进来一个衣着素净的使女,对方也不瞧杨思,抬手领着女子的后领,将她提领起来,“这么一个女人你都要喊救命?杨军师,真不用去瞧瞧郎中?”
送上门的肉包子不吃,还被肉包子困住了双腿无法挣脱——
姜弄琴感觉自己和整个世界脱轨了,男人原来这么瘦弱?
她的视线往下移,杨思下意识倒退数步,等明白她话中内涵,本就难看的脸色又沉了几分。
“你们俩认识?”
见杨思不说话,姜弄琴瞄了一眼被摔在一旁,面颊带着泪痕的女子。
杨思道,“岂止认识——”
姜弄琴哦了一声,思及杨思平日作风,追问道,“露水夫妻?”
难道是情债?
杨思:“……”
女人,真是惹不起!
他以前的作风的确不怎么样,但在姜弄琴眼里尽是这么烂?
女子被摔得有点儿疼,倒是不敢往杨思面前凑了,反而用挑剔的目光去瞧姜弄琴。
她在秦楼楚馆混了十数年,眼力毒辣得很,一眼便瞧出还做未婚装扮的姜弄琴不是完璧。
姜弄琴一下子就感觉到女子眼中的敌对。
嫉妒、仇恨、鄙夷、厌恶……
不就是摔了一下,至于这么大仇?
“这就是鸿门宴的正餐?”
姜弄琴挑眉问杨思,许裴费了一番周折宴请杨思,还以为是美人计加离间计,一出连环计让杨思和主公离心呢,没想到竟然派出个二十七八的女人,这年纪可以准备当婆婆了吧?
杨思没好气地道,“估摸着是了。”
眼前这个女人见证杨思最不堪的一段往事,如今被姜弄琴撞了个正着,他浑身都不对劲。
女人问道,“你又是谁?”
姜弄琴冷笑以对,不想回答,这女人来历不明有什么资格质问她?
她随便找了个地方坐着,免得杨思等会儿又朝自己求救。
杨思见她赖着不走了,面子更是挂不住,只想着速战速决,趁早解决了完事。
“说罢,你怎么出现在这里?”
女人被他的冷意冻到了,肩膀瑟缩一下,咬紧了下唇。
她和杨思接触不多,但也知道这人性情很狠,“听说你得了贵人青眼,如今青云直上了。妾身不求别的,只求你行行好,救一救妾身和四儿,只要你开口讨要,我们娘儿俩就有救了。”
杨思冷笑,“凭什么?”
“就凭——”女人左思右想,咬牙道,“凭姐姐临终前的话。”
杨思双眸蕴含着杀意,面上却挂着笑,他问道,“你有脸提她们?我离开疆定郡之前将你从楼子赎出来,已经仁至义尽。如今你又出现在这里,必然不安好心,你怎么有脸开这个口?”
一旁的姜弄琴充当吃瓜观众,看了一场充斥着恩怨情仇的大戏。
女子含泪道,“妾身只是一介弱女子,不这么做,早被人剥皮抽骨,死无全尸了。”
杨思不想听这人满嘴的谎言。
女子又道,“妾身诓骗那些人,说四儿是你的骨肉,他们便将四儿抓了起来,若是你不肯帮这个忙,我们娘儿俩真的活不下去啊。杨靖容,便是看在娣娘她们面子上,再帮帮忙好么?”
杨思差点儿被气岔气了。
虽然他和丰浪子一样私生活风流,但从未想过自己会喜当爹。
女人口中来来回回念着那两句话。
当年杨思将她从花楼赎出来,她便从良嫁了个男人。
但那个老实男人实在命短,没多久便死了,留下她和腹中三月的孩子。
婆婆一直芥蒂她的过往,怀疑遗腹子的血脉,狠心将她从家里赶了出去。
后来,她又改嫁给另一个男人,没多久这男人也死了。
第三个男人倒是活得久一些,她以为日子安稳下来了,没想到丈夫被抓去服徭役死了。
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日子实在是难熬,外头又兵荒马乱,她只能再次嫁人。
第四个男人是个游手好闲的赌徒,没钱就打她和儿子,还唾骂她进门几年生不出孩子是因为以前伺候的男人太多了。之后家里穷得过不下去,他竟然打算让她重操旧业,还想将她儿子也拉去做伺候男人的小倌。一怒之下,她便拿起家中砍柴的柴刀,砍死了那个男人!
邻里将她扭送到府衙,她为了活命只能搬出了杨思。
她不知别的,但她知道杨思碰见贵人成了人上人了,攀上他的关系说不定能活命。
“军师有遗落在外的子嗣?”姜弄琴忍不住开口。
理智上来说,姜弄琴觉得这个可能性很高,毕竟杨思和丰真是一丘之貉啊。
杨思却道,“没有的事情,少污我清白。”
“可我瞧你们俩挺熟。”
杨思一语带过,“年少认识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