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大夫,好久不见。”金谦良依然打扮得金丝银缕,风流潇洒,手里拿着一把折扇,朝她慢慢走过来,“丁姑娘在裕兴城的名头真是不一般啊,实在令在下佩服。”
丁柔淡淡一笑:“还好。”
金谦良走近她,盯着她尖瘦的下颌,以折扇抵着下巴,若有所思:“丁姑娘近来心情不好?看似瘦了许多。”
丁柔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为何愁闷,莫非金掌柜猜不出来?”
“丁姑娘还是这般不饶人。”金谦良哈哈笑了两声,“可有空闲?不知在下可有荣幸,陪丁姑娘在街上走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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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丁柔率先往前走去,走出几步,侧首看向他道:“金掌柜总看着我做什么?莫非我脸上有花?”
金谦良笑吟吟地道:“总觉得每次见到丁姑娘,都有种不一样的感觉。”
“人都会变的。这世间,又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呢?”丁柔想到自己经历的一切,声音中透着怅然。
这个无比正经的答案令金谦良微怔片刻,而后道:“有句话叫做‘心若磐石,坚定不移’,可见人心是唯一不变的。”
“是水,便要流动。是风,便要飞行。是云,便要飘走。是鸟,便要翱翔。”丁柔指着周围的一切给他看,“春日里抽芽的树木,破泥的草木,在秋日无不枯败零落。只要是活着的一切,无时不刻不在变化。”
金谦良的脚步逐渐慢下来,喃喃道:“只有死去的,才一成不变?”
“这倒未必。”丁柔又指着脚下的地面给他看,“你瞧这青石地面,它们原本不是这样,被采石人自山中采出,以锤子雕砌,后经风吹雨淋,车轧脚踩,一****变成现在这样。”
金谦良不说话,俊脸的眉目间露出思索之色:“难道,难道我错了?不,我没有!变的人是她,不是我!”
谁心里没有暗伤?丁柔叹息一声:“我心中亦有诸多愁闷。”
“哦?丁姑娘有何愁闷,不妨说来听听?”
“我近日常在苦恼,人活着是为什么呢?你看这街上之人,多数贫困,然而他们纵有千般辛苦,亦苦苦挣扎,不放弃这艰难的生命。”
“哈哈哈哈!”金谦良爆发出一阵大笑,用扇子捶着大腿,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原来,原来丁姑娘所不解的居然是如此简单之事!笑死,笑死我了,哈哈哈!”
丁柔面露尴尬:“很好笑吗?”
金谦良想起她说话时认真又愁闷的样子,登时笑得前仰后合:“我刚刚知道,丁姑娘居然是如此可爱的一个人!”见丁柔开始面露恼色,方止住笑声,只是眼中的笑意如何也撇不清,“这个问题简直再简单不过。”
“哦?作何解释?”
“就依你的比喻,草木花虫在这世上,可以说是最短暂而困苦的生命。可是依我看来,它们活得认真而快乐。草木扎根,抽枝发芽。花儿积攒力气,开出芬芳美丽的花朵。虫卵蜕皮,展翅化蝶,飞舞在花间。美丽一季,
却为整个世间增添一份难忘的姿色。”
“可它们都会死。不论曾如何努力,死后皆化为一掊泥土。”丁柔认真地道。
“你若这样说,亦无不可。”金谦良道,“只是为何你总想它们活着是如何辛苦,死后如何凄凉呢?为何你不想一想,它们有多么幸运,来到这世间,为世人增添一份美景,自己快乐,亦让人记忆于心呢?”
丁柔心中一震,心中的迷雾散开大半。是啊,她所烦恼的那些事都没有意义。蝼蚁尚且偷生,而她好不容易来到这世上,没有多少年的光景,为何不珍惜所拥有的日子呢?
做一道美丽的风景,留给别人深刻记忆的同时,自己亦开怀岂不是很美?
“没想到今日一见,竟同丁姑娘打起禅机来!”金谦良大笑道,“刚才我真是以为丁姑娘要看破红尘,绞发做姑子去。不过现在不用担心了,想必依丁姑娘的资质庵里是不肯要的。哈哈哈!”
临别时,金谦良还在笑,只不过他亦从丁柔这里得到一些契机,很是着重地拱手道谢:“丁姑娘蕙质兰心,点拨之恩,金某铭记。”
丁柔侧身,并不受他这一礼:“不值得什么,丁柔亦从金掌柜这里得以解惑。”顿了顿,诚恳地看着他道:“日后若金掌柜肯放秋水阁一马,丁柔感激不尽。”
金谦良面色微变,不再吭声。丁柔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知事已至此,万难改变,不由在心中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