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胡乱换了睡袍,便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很快,入了梦。
梦里,一个身穿蓝色粗布棉衣的青年背对着他,正对一个女孩子说:“我走了,你不必等我。就当我对不起你。”
青年说这话时语气平平,并不能听出什么情意,晏秋却隐隐觉得不安,觉得青年不该说这话。很快他发现自己的预感是正确的,因为女孩子乖巧的表情突然丰富起来,变得极端痛苦与愤怒,带着被背叛的心伤、害怕与欲藏不住哀求。
女孩子苦苦求着,只希望青年不要这般绝情,可是青年还是决绝地转身离开了。晏秋心中突然涌上不安,直觉女孩子会做出什么骇人听闻的事。他只担心了不到片刻,因为女孩子突然叫喊起来:“——”
女孩子喊的什么晏秋没听见,因为他心中一悸,突然从梦里醒过来。
身上黏腻腻,有些凉飕飕的感觉。晏秋这才发现自己在梦中出了许多汗,他掀开被子坐起来,想要下地走走,却发现口干舌燥,腿脚虚软,心脏砰砰直跳,好似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就要破壳而出。
然而这短暂的灵感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就在晏秋极力回忆时,那梦境反而愈来愈淡,不仅女孩子的相貌与声音遥不可及,就连蓝衣青年的形象也模糊起来。越回忆,越浅淡,终不可得。
晏秋不愿放弃,他直觉那是一个与他息息相关的梦。有些重要的东西就在梦里,只要她抓住便能解决他最大的困难。可惜他用力回想,无论怎样回忆,总是记不起女孩子的样貌。
不仅如此,那青年的形象也模糊起来,越是回忆,越是浅淡,终不可得。
“我走了,你不必等我。就当我对不起你。”晏秋不知不觉喃喃道,心中又慌又乱,好似心中最重要的地方空了,无助,茫然,害怕,惶恐,他用力揪着胸前的衣裳,冷汗从肌肤里渗出来,很快睡袍全湿透了。
“你是谁?你为什么会进到我的梦里?”晏秋有些慌乱,他不相信这梦见只是偶然,因为梦中的背景虽然不是裕兴城的一处,但却是他心中无比熟悉的。
只可惜他记不起那是哪里。
吃过早饭,丁柔与子归照常来到兴安医馆。这几天天气逐渐热了,但是时不时寒凉几回,反复下来就连身子骨壮实的男子汉都有些感冒咳嗽。更不用说身体本就弱些的老人与妇孺,常常病痛缠绵十几日也不见好转。
全城感冒季,丁柔有些忙不过来,常常一天下来甚至喝不上几口水,直到天变得轰黑才得以关门,腿脚发软地回去。
她向来乐善好施,逢人手头困难时常常连借条也不打,空手就让人拿了药回去。所以虽然人不太好相处,倒也在积了些不错的名声。
然而这对她来说并不值得什么,她不图这些。名声与银钱曾经是她热切追求的东西,现在却不,在她心中已是一文不值。她只求让自己忙碌一些,再忙碌一些,真正为大家做一些实际而有意义的事。
烧香拜佛什么的,她早就不看在眼里,只求这些实实在在的事能真正给大家带来方便。最好能为父亲与……积些功德。
这一日,她早早来到医馆,等待忙碌而充实的一天。然而刚坐下不久,门外忽然进来一个穿着普通头发散乱笑起来豁了两颗门牙的小男孩。小男孩将一个被攥得有些汗渍的信封搁到柜台上,就笑嘻嘻跑了。
子归感到奇怪,拿过信封看了两眼,问道:“小姐,我打开看了啊?”
“打开吧。”
子归便打开来,抽出一张叠得整齐的白净的信纸,打开一看,上书:“午时一刻,金府相聚。”
“小姐,好像是金掌柜写来的。”子归又将信看了两遍,转而递给丁柔。
丁柔接过,看了一眼:“嗯。”便耷下眼不说话了。
子归瘪瘪嘴,探头朝外面瞧了两眼,觉得没意思,便没话找话:“金掌柜要见你,怎么不差小厮过来?居然叫个小男孩送信,他也真会想,倒显得我们在做些不能见人的事情一般。”
丁柔不说话,任由她自顾自地絮絮叨叨。反正她自说自话的毛病从她一认识她就有了,想必是从胎里带出来的,治是治不好了。
到了午时一刻,街上的人散了许多,想必是天热,又到了吃午饭的时候,本来略有些拥挤的道路顿时显得空旷许多。丁柔顶着一轮明朗晃眼的日头,背着药箱来到金府。
门房是认得她的,当下也不用通报,便放了她进去。她刚跨进大门,便有眼熟的侍女前来接应,想必是金谦良一早就安排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