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蝶拂开她的手:“最毒妇人心。梨嫔,你陷害我倒是无妨,可是你这样谋害皇后腹中子嗣,就不怕遭报应?你这样将阴谋告知于我,就不怕我告诉皇上么?”
梨嫔却业已转身离去,带着森森冷笑的声音却字字清晰:“不会的。不论是你,还是你这寒玉宫里藏着的那个小丫鬟,都没有这个本事将这一切告诉任何人。”
冰蝶被她的自信和阴冷微微震住,却也无从深究,只得做罢,转身回了寒玉宫,轻声唤道:“双喜,梨嫔已然离开了,出来吧。”
半晌,没有回音。
冰蝶皱起眉,继续唤了几声:“双喜?双喜?”
依旧是一片死寂,阒寂的寒玉宫,恍若死气沉沉。
冰蝶忽然有些害怕,瑟缩着推开里屋的门,颤抖着呼唤着双喜的名字。忽然脚下一绊,冰蝶低首,凄厉的惨叫立刻在空荡的寒玉宫中久久回响。冰蝶惊惶跌坐于地,捂着唇惊恐地看着面前倒地、七窍流血的双喜。
“双……双喜……你怎么了?”冰蝶只感觉大脑已经嗡的一下崩溃了,瑟瑟问道,声音却干涩得仿佛是古稀之年。
双喜满面痛苦地在地上全身痉挛着,吃力地开口道:“梨嫔……在奴婢刚进宫成为她的侍女时,便被下了蛊。每二十四日发作一次……须……须有梨嫔手上的解药……方能……方能续命……”说完,双喜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
冰蝶看得浑身一颤,满屋的血腥气息让她近乎窒息。她倏地站起来:“双喜,我这就去为你向梨嫔去求来解药。”言毕,冰蝶便匆忙转身,飞奔着去追梨嫔了。
双喜虚脱地躺在积尘的地面,从血泊中吃力地伸出手,似要挽留冰蝶。
娘娘,不要去……
可是她的感觉到,手臂是那样沉重,稍一动弹,便似乎耗尽了她所有力气。真是虚度此生啊……半生年华,交给了一个狠戾阴毒的人。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只为从她手上讨得解蛊药……她是那样愧对洛冰蝶,这个心性简单得根本不知道人性险恶的姑娘……她是那样想,在寒玉宫好好侍奉她,以弥补罪过……
可是,枉心机,枉平生……
双喜缓缓垂眸,眼前的光线越来越模糊。终究,归于黑暗。
“寒玉宫中的人,是不能擅自离开的。不然,与这后宫嫔妃,岂不无甚区别了?”梨嫔捏起一个茶盏,悠然自得地抿了一口,淡然地看着气喘吁吁一路跑来的冰蝶。
“梨嫔娘娘。”冰蝶也不多话,乖乖跪下,“冰蝶只求解药,救双喜性命。”
“双喜?那不是你的小丫鬟么?她怎么了,为何要本宫的解药?”
冰蝶心下发急,双喜正危在旦夕,抬起头便喊道:“娘娘,明人不说暗话。冰蝶只愿余生与双喜安度,不求富贵荣华,不求功名利禄。只要娘娘肯为双喜解蛊,冰蝶愿此生保守秘密,永不告知他人。”
梨嫔这才把目光转向她,得意的笑意让她眉眼上扬,一副凌驾万物的姿态:“本宫与你说过,不论是你,还是双喜,都没有这个本事将本宫所为告知任何一个人。”
冰蝶沉默。这一场战,确是梨嫔,赢得彻彻底底。
梨嫔取出一个瓷瓶:“这里边是解蛊药,拿去给双喜服用,便可彻底解蛊,永绝后患。只是——”梨嫔忽然将手缩回去,“本宫如何相信你的承诺?”
冰蝶深吸一口气:“娘娘不是自幼习医么?何不毒哑了冰蝶,以绝后患?”
梨嫔微微一笑,扯过冰蝶的手,将瓷瓶放在冰蝶手心,一面轻轻摩挲着冰蝶的手掌,笑道:“有你这份决心,本宫便信了你。只望从今往后,你安分地待在你那寒玉宫,莫要再让本宫于这后宫看见你。”
冰蝶被她摩挲得有些恶心,用力抽回手,却见得梨嫔脸上露出一个讳莫如深的笑容。冰蝶一阵冷汗,却也来不及多想,道了句谢便疾步离开。
双喜,一定要撑住!
梨嫔望着飞奔远去的冰蝶,面上的笑意逐渐变得森冷,而后,近乎狰狞。
寒玉宫,寒凉如玉,死寂如坟。
冰蝶颓然倚在墙角,握着手中瓷。
终究还是,太迟了……
双喜在她离开的那时,已是强弩之末。她冰冷的躯体已经渐渐僵硬,脸上却还保持着弥留之际的绝望和内疚。
冰蝶忽然感到一阵晕眩。十余年惨淡人生,却从未见到有人就这样,躺在她面前,魂堕地府,断了气息。她感到有些恶心,捂着鼻子冲了出来,却使不上力气,轰然倒地。
死寂的寒玉宫,死去的双喜。冰蝶从低声啜泣,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谁能来,陪她一会儿?哪怕只有一瞬,也是好的。
白烨,寒辰烨,你们这样负我。
冰蝶哭得渐渐没了力气,脑海里开始闪现过去白烨手把手教她习字的画面,又回忆起九乾宫中寒辰烨与她默然相守的场景。她也不清楚,对这两个男人究竟抱着怎样的感情,却只知道,她在孤独无望时,都曾幻想过依赖他们。不论是谁,能够让她抓住希望,继续顽强地活在这个深宫便好。
只是没有一个人,能陪她走到平安喜乐;没有一个人,愿助她安度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