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烨蹙眉,瞬间对怀中沉沉睡去的女子生出一份厌倦。
不过与那些争名逐利的秀女或是嫔妃一般货色罢了,他竟与她纠缠了这么久。
白烨有些厌恶地放开冰蝶,任由她重重摔在地上。
这个女人,怕是要饭太多年,见了皇宫的荣华富贵舍不得走,才这样在意的吧。
都是些俗物罢了。
白烨负手离开。曾经沧海难为水,他曾经深爱过的那个女子,他曾以为是天下独一无二的,是在这红尘俗世唯一不计较名利不眼红地位的女子,清清白白,坦坦荡荡。他也曾幻想过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只是她亲手终结了他所有梦想。
自那之后,再没有一个人,像彼时的她,无欲无求,无拘无束。
白烨对自己嗤之以鼻,怎么就对这么一个顽劣的小叫花产生了似是故人的错觉呢?
宿醉醒来的冰蝶揉着还不大清醒的脑袋,从冰凉的地面爬了起来。她有些恍惚地走出藏经阁,正撞上在用早膳的白烨。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绞着手指:“白大侠,昨天晚上我好像……”
“我今早才回来的,你昨夜怎么了?读书可有些收获?”白烨冷冷打断,戴着面具的脸抬也不抬。
冰蝶张了张嘴。那她模糊记忆中那些醉酒苦恼的片段,都是幻觉了吧?倒也好,省得被他窥破心思。她那样难过失控,不过是因为,选秀一事她自知命悬一线,在她感觉死期将至的关头,却遍寻不见他,仿佛失去了最后一线希望。
既然都是错觉,那就谁都不要再深究了吧。
冰蝶瑟瑟地道了句谢,艰难地挪开步子准备离开。此去可能就是永别了,死在选秀场上,总比暴尸街头强。
看着她背影的沧桑沉重和视死如归,白烨忽然又有些哭笑不得:“怎么,害怕了?”
冰蝶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白烨,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白烨面具后的脸有些忍俊不禁:“说来听听。“
“如果我能活过这次选秀,你能不能收我为徒?”似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才终于喊出这一句话。冰蝶埋着头,不安地拧着衣袖,等了半晌没回音只得慌忙补充道:“我只是想来学习诗词曲赋,还有女红,还有什么琴棋书画,就是那些寻常女子都会的……我害怕日后选妃还会用上。我也不是刻意要这么没文化的,我自幼流落街头,自然是粗鄙了些。但是还请白大侠不要嫌弃我啊,我会做一个乖徒弟的……”
冰蝶的声音一寸寸弱了下去。她埋着头不时偷偷抬眼试探他的回应,这让白烨有些许怀疑自己是不是又看错了人。这样性情天真的女孩子,当真与那些世俗女子是一流的么?
看她憋红了脸,他忍不住停杯投箸:“罢了,我便应了你。只是……”他顿住,眯起眼睛审视这个看似纯良无害的女孩,“当皇妃,对你真的就那么重要么?”
得到了应允,冰蝶像是被喂了糖,娇俏容颜上绽开的笑容在这裕华地宫恍若晨曦:“真的很重要。师父,谢谢你!”
看着她兴奋而认真地神情,白烨默默嗟叹欷歔。
白烨的承诺像是给冰蝶打了鸡血,让她突然有了迷之自信。不就是个吟诗作对吗?船到桥头自然直,为了当上白烨的徒弟,她跟这些文绉绉的富家小姐拼了。
冰蝶正斗志昂扬、撸起袖管准备大干一场时,却在踏进房间的一刹被吓得魂都快没了。她慌慌忙忙下跪:“参见公孙嬷嬷。”
公孙锦此刻正捧着一方丝绢,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哟,洛小主回来了。这选秀前夕彻夜不归,传出去恐怕对洛小主不好吧?”
冰蝶语塞,偷偷扫了一眼站在公孙锦旁边的碧姝。碧姝脸上挂着冰冷却得意的神色,让冰蝶心虚得涔涔冒冷汗。难不成,碧姝已经把她替嫁入宫的事情给告发了?
“不说话?”公孙锦洪亮的声音仿佛巨山,压迫得冰蝶喘不过气来。
“我……”
公孙锦见她迟疑,露出一抹了然的笑意,低首抚弄着丝帕:“罢了,此事你好自为之,我也不追究了。倒是你这丫鬟,真真是心灵手巧。我也是发现你彻夜未归来盘问她时,才发现你的丫鬟,居然绣出了这样巧夺天工的绣品来。洛小主,和你那日呈上来的作品可有的一拼,你说是不是?”说着,公孙锦提着那块丝帕,缓缓走到冰蝶跟前。冰蝶颤颤抬头,却在看见丝绢的一瞬如触电般收回目光连连磕头。
那上面绣的,与她那日浑水摸鱼交上去的,一模一样。
想来,公孙锦已然知悉了她托碧姝帮忙完成女工侥幸通关,那恐怕也堪破了她的身份。冰蝶只感觉脊背一片发麻。
不能死啊!她还要拜白烨为师呢!
“磕头做什么?洛小主快快请起。洛小主哪里犯了什么错,这样给老身磕头,老身承受不起啊。”公孙锦扶起冰蝶,将她眸中的惊慌失措一一记在心底,却不再深究刺绣一事,“酉时便要选秀了,洛小主一夜未归,还是快些做好准备吧。”说罢,公孙锦婀娜着身子离开了。
冰蝶有些懵。以公孙锦的老练,不可能还没看出她的身份。为什么,这么轻易放过了她?想着,冰蝶将目光投向了碧姝。
碧姝一愣,仓促收起目光中的阴狠,低眉道:“奴婢这就为小主梳妆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