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发的时间是凌晨。
不止军区总院
,连附近的居民都听见那震天动地的枪响了,却偏偏——在事故现场的这两个人,一个安湛予,一个陈知远,却什么内幕都不透露,均一口咬定是枪走了火。
霍斯然第一时间,要找的人,理所当然是莫怀远。
安湛予却抬起手,一边被急救,一边发着颤摆手,意思是,不要拦他,让他走。
那一枪,没打在自己脑门上,却崩上了墙角,何其有幸啊。
这一生因这一件事,总是噩梦不断,觉得欠人无数,悔不当初。
如今说出来,以为会轻松一些的。
谁知心脏突然就受不了了,悸动到快要炸裂开来,安湛予在胸口窒息般的剧痛中蹙眉昏厥过去,终于明白了,当年的那件事只是叫他愧疚一时,后面那漫长的二十六年——跟莫怀远相处的那二十六年——才叫他后悔一世……
他毁掉和对不起的,是那孩子的,整个人生。
……
安然穿过了警戒线进来。
一路,踩着满地的雪、泥水、子弹硝烟味、脱落的墙皮碎屑进去。
身侧的小手,抖得不成样子。
几个高级护士在最里面,围着抢救过来的安湛予在照料着,挂吊瓶,整理床被,旁边裹着一身军大衣的陈知远在打电话。
电话内容叫人听得很是真切——
“……徐哥你有空也过来一趟,看看老安,当年的事情我们都跟那孩子说了……”
“不行啊……实在是已经做不到再继续看下去啦……他今年都三十多岁了,你那个小儿子跟安然相亲的时候也看到了,他等安然等到整个年纪,还在等……”
“……还有你们没有在麦城,所以你们不知道,不知道这孩子今年在麦城经历的一切……都是我们直接或间接害的啊……我是真的再也看不下去啦……”
“你说人老了老了,连法律对我们追究的时间都过了,你却还是不敢面对自己曾经做过的事吗?徐哥,莫豫南和于青颜底下有知,会化成鬼都不放过我们的……他们就这一个儿子……我们不能毁了他们的命,又让他们的孩子惨淡一生……做人不能那么残忍啊……”
没人知道他在那里说什么,一边说一边老泪纵横。
医院的护士只觉得他精神异常,是不是有老年痴呆症的征兆,这番话反反复复从凌晨说到现在了。
一个纤小细长的身影,站到了他面前。
陈知远抬起老泪纵横的脸,抬起头,一看到她,手里的手机“夸嚓!”一声就掉了。
“然然……”
“然然,你怎么现在……”
“我爸爸凌晨又犯病了吗?为什么?”
安然惨白着一张小脸看着周围的一切,目光最后直勾勾落到那几个骇人的大洞上,指着问,“这是怎们弄的?谁打的?莫怀远人呢?”
陈知远嘴唇哆嗦着,也不顾自己满脸眼泪鼻涕的在一个小辈面前有多狼狈。
“还有您刚刚说的那段话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莫豫南和于青颜是谁?你们怎么对不起他们啦?……陈伯,我跟莫怀远从小是您看着长大的,难不成您还有事瞒着我们?这事跟我爸爸又有什么关系?我刚刚打莫怀远的电话,却已经打不通了……”
她掏出手机来,无助地按了两下。
“他为什么不接我电话?现在人在哪儿呢?我早上这么早过来,就是怕我爸爸醒了之后,又为难他不让他跟我在一起……可怎么会这样呢?”
“你知道的吧?”她走过去,被冻得冰凉的小手抚上陈知远的肩膀,说,“陈伯,你告诉我好不好?”
陈知远透过模糊的泪光看了一眼安然。
“然然。”
他嘶哑地叫了一声。
“嗯。”
她眨眨眼睛,弯着腰,认真地听着他的话。
“你听伯伯一句话,如果你真不喜欢他,就放了他吧,他的世界没有你还会好受些。不要再互相折磨了……咱们其实谁都没资格再折磨他……”
“你不是想知道吗?你不是想问你爸爸为什么不让你们在一起吗?原因就是,他父母牺牲成为烈士,是我跟你父亲害的……是因为他怕你有一天知道真相后,会心里偏向着怀远……要知道你妈妈死后你好不容易关系才和他恢复成这样,他不能失去你,所以才要最后狠狠心把怀远推开……就算是明知道这样会更对不起他,你父亲却还是这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