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在网上看见的宠物帮主人带小孩，居然不是骗人的呢。苏凉拉拉大腿的胡须，瞧见它露出的牙齿。可是大腿是公的呀，不是只管播种的么，为什么还管带呢。

这一天苏凉家门口聚集了更多人，大家的眼神都齐齐地往她家隔壁瞅。苏能家的大门是敞着的，里面已经布置成了灵堂。很多地方都挂上了白布，苏能的父亲躺在门上，上面盖了层层叠叠的锦被。

这是1991年的夏天，世界线上发生的点与过去重合。上一次，这个漂亮的男人也是死在这个夏天。他下水前多喝了几杯，又想显示自己的水性，结果他在水里抽搐的时候，岸上所有的人全以为他在表演。直到人沉下去，水面上留了一串漂亮的泡泡。

这个夜里注定是不宁静的，很多已婚妇女在苏凉家门口小声议论这件事。隔壁传来若有若无的呜咽声，天上一颗星星也不见。

“真是，虽然他那个人不着调，也没想到说没就没了……”

曹爱霞点头，叹气：“以后老丹和她两个孩子，可怎么办才好！二妞才7岁呢！”

“老丹也是的，有了苏能干嘛还要生个女儿出来。那么一大笔的罚款，账都没还清呢，现在人没了…”

“他那个人哪是能还账的，还不是主要靠着老丹…”

这样的场景跟苏凉那会子多么相似，也是无星的夜晚，曹爱霞的短发似乎要竖起来，她的声音尖刻：“如果不是你让他去南方，他会这么年纪轻轻就走了么！”

苏能和二妞都在灵堂里守灵，第一个夜晚是不能睡的。把去世的人的被子和衣服收拾起来，挑到路边烧掉，这是所谓的送铺盖，那人路上不会再挨冻。

有些东西改变了，有些东西还是没有，苏能父亲的溺水给苏凉敲响了警钟。许多事还是按着原来的轨迹在滑动，最终会达到那些节点上。不，苏凉在暗夜里发起抖来，她一定不能让它们发生。

曹爱霞奇怪地瞟了一眼女儿，扶着她的肩：“凉凉，冷吗？还是…害怕？”

某个瞬间苏凉真的想扑到母亲怀里大哭一场，她怀揣着太多秘密，这些秘密一个也不能说，因为没有人会相信。她的牙齿打架，但声音镇定：“冷呢，有风往我脖子里钻。”

曹爱霞纳闷地来回望望，没感觉到有风。忽然起了某种念头，不自觉打了个寒噤，“冷就早点睡吧，别是身体还没好利索！”

拉了灯的苏凉望向床顶，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仿佛放置了许多东西。曾经章花毒过老鼠，而后那老鼠好死不死地死在了雕花大床的床顶。好像也是夏天，不多久就开始腐烂，有蛆虫从板缝里掉下来。

幸好小时候的苏凉就有强迫症，被子一定要弄整齐才躺进去，立马就发现那几条肥硕的虫子。那下子连海豚音估计都飚上去了，苏沧急急忙忙跑进来，“怎么了凉凉发生什么事了？”

找到原因的苏沧笑女儿胆小：“亏你还是断掌的呢，胆子就这么点，还没猫儿大！”

那时候的自己说什么了，没印象了。好像是哭了吧，把鼻涕水擦在父亲的白衬衫上。苏沧给她说了一段事情倒是印象深刻，大意是这样的：“还有人养这个呢，用干净的东西发出来它们，然后放在器皿里倒进红酒。这些小玩意就醉了，醒过来之后颜色就变成了酒红色，一片哗啦着一起往上爬。这可是道名菜，叫春潮涌动，凉凉，你想吃不？”

现在回想起来，苏凉还是觉得满身的鸡皮疙瘩。想起父亲脸上的璀璨笑容，苏凉觉得不能只是等待下去。

山坳里的桂花树还小，要说收益暂时还看不到。大棚在夏天用不上，曹爱霞只种下去一些大豆和赤豆。市场上涌入了大量的玉米，那价钱是一跌再跌，贱到连本收不收的回来都是两说。

经济学上，价格和供求关系呈现出一定的比例关系。冉城的人口说多不多，还要算上地级市的，本市的人口根本就不可能消化掉那么多玉米。价格跌才是正常的，有时候甚至连运到城里的劳力都不值得。

东苏村上就有很多人到后来没拿去卖，直接晒了起来，放在家喂鸡或者喂猪之类的。有许多人都后悔了，不该盲目跟从。而苏沧的上市时间比他们早，因而没受到什么影响。

大棚的作用要在冬天才能体现出来，那时候有没有人打理还是两说。苏凉翻了个身，突然冒出一个主意来。

玉米说到底只能当零嘴，跟白米饭是不能比的。可玉米能加工成许许多多的东西，比如说爆米花。那时候也不是没有爆米花的，用那种黑漆漆的罐子在火上烤，开的时候发出一声巨响，犹如炮击。

这种摊子是流动的，在苏凉的记忆里她吃到过几次，没有发展成日常零食。

关上门，还是能听见无孔不入的抽泣声。那哭声一直到半夜，还是没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