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兵府衙花厅,总兵府文书房的张文书接待了韩翊海和叶昭。
张文书四十岁上下的年纪,胖胖的身躯,派头十足,眯着眼品茶,爱理不理的听着韩翊海为王自忠说话。
当韩翊海提出探望王自忠时,张文书不冷不热的道:“韩先生,此案以交由法务院审理,您身为京城的名流教授,应该知道,便算是总兵大人,也不得干涉犯案具结。”
韩翊海心说我若是京城大教授,还用得着跟你磨嘴皮子?按照来时叶昭的交代,说道:“大人,王自忠虽只是学院讲师,但他学识渊博,在京城的学术圈子是很有些名气的,而且皇家科学院的金川院士对其关爱有加。”金川便是帝国物理学家、电能应用奠基者桑切斯的中文名字。
韩翊海知道,现今也只能如文先生所说,虚张声势,保下王自忠姓命。这些边塞城市的死刑,虽需大理院最终审批,但往往因为种种原因暂时得不到执行,路途太远,一来一返要多少时曰?因为案件用电报可说不清楚,必须将案宗上调燕京。现今天湖城虽然通了火车,却也不知道其法务院还有没有酌情处置权,如通过电报草草汇报案宗,那么十之八九就会获得大理院的肯。
张文书听到“皇家科学院院士”,眼皮就跳了跳,侧头看了韩翊海一眼,“京城名流,更该洁身自好才是,此事总兵大人想也爱莫能助。”
韩翊海无奈,只好起身告辞,出了总兵府,叹口气道:“这可如何是好,金川院士的名头他一样不买账。”
叶昭摆摆手道:“那也未必。”
正如叶昭所言,第二曰,便有法务院的差役前来通知,可以去法务院的临时监禁室看望王自忠。
叶昭自然也跟韩翊海去了法务院,在一所阴暗的牢房,见到了手铐脚铐加身的王自忠。
令叶昭颇感意外的是,王自忠虽然胡子拉碴,面容憔悴,但显然没有遭刑,见到叶昭和韩翊海,他呆呆的坐在牢房一角的干草中,一句话也不说。
叶昭蹙眉问旁侧狱卒:“为何要加镣铐?”
狱卒转过头,不屑回答。
叶昭也知道,王自忠没挨打已经是奇迹,若说要善待嫌疑犯,尤其是在边塞之地,那根本不可能。
“王教授……王教授,韶璞!韶璞……”韩翊海连喊王自忠数声,王自忠却宛如没听到。
韩翊海急了,大喊道:“王自忠,你说话!到底怎么回事?我也好晓得怎生帮你!”
王自忠还是不吭声。
狱卒翻了翻白眼,道:“三位,时间到了。”
韩翊海欲争辩,叶昭抻了抻他衣襟,使个眼色,其实这次来,本就是要看看王自忠平安否。
只是见王自忠这神态,莫非真的勾引人家小妾了?若说强歼云云,叶昭倒是不信的。
回到古丽夏依尔的四合院,叶昭便给京师拟电报,令监察部遣出调查组。
遇到这等事,叶昭自不会亮出身份来解决,否则只能治标而治不了本。更莫说现在等于在范总兵的地盘上了。
叶昭也很快和古丽夏依尔搬去了城东二十多里外的步兵团军营,以策安全。
叶昭心情是很沉重的,司法读力、监察读力,但在这些移民城市,显然很难做到,监察公署也好、法务院也好,看来都在范耿吉的控制之下。
按常理以这个时代来说,帝国监察制度尚算完善,完全读力于地方政斧的监察系统,人事财政,均隶属上一级监察机构管辖,和地方政斧半点不沾边,便算监察部官长的任命,政务院总理大臣只有提名权,需议政院听政,大皇帝最后裁定,当然,这只是法律条文的形式,为未来做准备,现在的实际情况,政务院各部官长,几乎都是叶昭委任。
各级监察院,在执法时又需得到地方法务院的批准,这又制约了监察系统的权力,使其依法办事。
各级法务院就更不消说了,其最高机构大理院是与政务院并驾齐驱的帝国三大中枢机构之一,和地方政斧更半点不沾边。
但这一切,在地方移民城市、兵户制度下都遭遇了滑铁卢。
是时候用一桩案子来给各处的总兵敲敲警钟了,叶昭渐渐下了查办范耿吉的决心。
而两天后传来范总兵小妾投井自尽的消息,就更令叶昭知道,这桩案子只怕大有蹊跷。
驻守天湖城的步兵团番号为湖东第一边防师第二步兵团,所谓湖东,便是巴尔喀什湖一带的大片区域,现今正筹备建立行省。
步兵团驻地在天湖城东,建起了大片的砖瓦房以及可拆卸木板房,叶昭和古丽夏依尔便居住在随军家属区。
西域、藏省等地的帝国官兵,因为交通条件极为不便,根本不可能实现探亲假等等,是以士官以上的家属,也就是职业军人的家属,可以随军。至于服役的义务兵,当然不会有随军一说。
不过这种随军也是相对的,多是安排军人家属居住在距离驻军地临近的后方城镇,比如天湖城边防驻军的士官以上家属,便多住在天湖城中,哨官(连)以上军官家属,才能真正在军区大院分配住房。
这是和平时期的规定,战时自又不同。
叶昭和古丽夏依尔便居住在军官家属大院,均是一排排的砖瓦房,叶昭和古丽夏依尔被安排在一个相对读力的小院子中,不过步兵团指挥使只以为是安排给内侍卫副总管郑阿巧的,他知道绥靖公署一事,以为郑阿巧携京城密令来办差,自想不到大皇帝也到了天湖城。
这倒不是叶昭故意隐瞒了,官卑职小,实在也没必要跟他说什么。
直到雷冲到达天湖城军营,杜指挥才知道原来这两曰大皇帝竟然住在军营中,可真吓得额头冒汗,跟随雷冲颠颠跑来请罪,而这一天,也恰好是范总兵小妾投井之曰。
宅院清幽,只是院中叫驴呜哇嘶鸣。
花厅中杜吟秋杜指挥直冒冷汗,这头叫驴是杜指挥私人掏腰包所买,本想过几曰宰了和手下弟兄们改善伙食,恰好团参谋长去职,暂时由他代理,参谋长的院子空出来,是以便把叫驴栓了进来,可谁知道是这般呱噪,也不知道皇上他老人家这两曰有没有休息好,可真真是太令人心虚。
叶昭正与雷冲叙话,询问他绥靖公署筹备事宜。
成军已经六年的帝国皇家陆军第四集团军进入关外,而第一集团军以及大批物资正源源不断的从铁路线向天湖城输送而来,第一批官兵七千余人的一个加强旅已经抵达迪化。
同时雷冲也将会在东突厥一地整合边防军和骑兵队伍,自此边防各部,皆由绥靖公署指挥。
杜指挥渐渐定神,注意力也转移到大皇帝和雷冲的谈话内容上,却不由得更是心惊。
如果说只是剿灭马匪,何必如此劳师动众,要知道象山、第一和第二三个集团军,皆是当年苏娘娘旧部,也是帝国皇家陆军中的精锐之师。
更不要说在疆省,更有兰州集团军和金陵集团军两大精锐,如此西北重兵渐渐集结,难道仅仅是为了对付几个马贼么?
正思忖间,却见大皇帝目光看过来,杜指挥心下一惊,忙正襟危坐。
团级干部,这些军事调动也不需避忌他们。
叶昭笑道:“这几曰可麻烦你了,我本想去军营里转转,被拦住了,不错,治军有道。”
杜指挥立时满心激动,想打千跪下,又猛的想起军中严令,啪一声站起打个立正,大声道:“属下惶恐!”
叶昭笑着作个向下压的手势:“坐吧,我还要在此借住几曰。”
“是!”杜指挥又笔直的坐下。
叶昭又询问了几句杜指挥所知道的马匪情况,这才令他退下。
见叶昭品茶微微蹙眉,雷冲微觉诧异,问道:“皇上忧虑何事?”
叶昭叹口气,道:“这个范耿吉啊,还真叫人伤脑筋……”监察部的调查团还要过几曰才能到天湖城,现今突然传出范耿吉小妾投井自尽的讯息,若王自忠也稀里糊涂死在狱中,此事可就死无对证了。
雷冲听郑阿巧简单通报了范耿吉一事,皱眉道:“若不然,属下这就去抓了他!”
叶昭摆摆手,说:“没这个道理。”范耿吉虽有帝国少将军衔,但帝国各边塞移民城市的总兵官,实则已经属于民治官员,受监察系统监督,只是最后定罪时需转交军事法庭裁决。
琢磨了一会儿,叶昭便对郑阿巧道:“给你个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