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他老人家
广府钢铁行太平府分厂刚刚处于奠基阶段,在南城城郊十几里处圈定土地,现今正在平整地面、修建厂房。
实则太平府分厂比之广府总厂规模尚要庞大,占地过两千亩,全厂包括生铁厂、肖特炉炼钢厂、贝塞麦钢厂、钢轨厂、铁货厂、熟铁厂等大厂和机器厂、铸铁厂、打铁厂、钩钉厂等数个小厂。
机械设备,除广州制造,也有部分从欧洲进口,现今机械已经陆陆续续抵达广州。
分厂建设除总厂拨款,又从广府银号贷款、加之国库特别借款,投资共两百万银元。
预计正式投产后生铁产量可达十万吨、钢产量五万吨、铁轨两万吨左右。
叶昭看过工务部对明年南国经济各个指标的估计,预计明年,随着江西、湖南、云贵等地新煤矿的开采,南国煤产量能超过百万吨,与英国自然不能比,大概相当于法国六分之一的水平,不过南国用煤,大多用在民生,工业用煤率与欧洲国家比起来很低,是以煤炭开采方面,虽然展迅猛,但仍然处于一个比较低的水平线上。
炼钢方面,南国明年钢产量有可能突破两万吨,当然,这里指的是符合工业国家标准的工业用钢,南国工业用钢,几乎全部是广府钢铁行与它的几座分厂生产,大体上相当于法国的二十分之一。
不过这个数据,随着太平府分厂以及其它筹备中分厂的落成,将会有一个质的飞跃。
棉纺厂展最为迅猛,到今年八月份,使用新式机器的南国棉纺厂已经达到一百多家,纺纱机过万台,蒸汽动力短短几年间,南国已经拥有上千台,从矿山抽水、建筑、高炉到小马力蒸汽纺织机,应用极为广泛,总马力一万左右,与法国作比较的话,大概相当于它的十几分之一水平。
不过现今法国在欧洲地位远不如前,不说英国,甚至很快就会被崛起的普鲁士抛得远远的,以它为参照物,也不过聊以***,工业基础从一穷二白到看起来还有了点样子。
何况现今之欧洲,正处于工业大时代的飞跃,以钢铁生产为例,英国现今年产量也不过几十万吨,但随着新式高炉新式技术的出现,其产量马上就会呈几何倍数增长。又以卢森堡为例,现今其生铁产量百吨左右,但到了十年后的七十年代初,年产量高达二十五万吨,其中半数炼钢,这增长幅度几乎都不能用几何数字来形容了。
叶昭希望,在这场轰轰烈烈的工业大跃进中,中国人能占有一席之地,就好似美国,现今工业用钢全部进口,可四十年后,其钢铁产量已经超越了欧洲的总和。
只是,前路漫漫啊。
坐上马车,叶昭轻轻叹口气,点了颗烟。
在广府钢铁行太平府分厂被记者影像,随即坐马车下乡,太平府知府吴先贵等官员陪同。
其实叶昭也知道,这样劳师动众实则根本就看不出什么,在乡民眼里,王爷、皇帝那简直就是高高在上的神,除了磕头膜拜,是话都不敢说的,更别说指摘地方的不是阐述自己的想法了。
不过形式还是要走的,摄政王一而再再而三的下乡关怀民间疾苦,视察农垦、水利、治安等等县乡衙门工作,对于南国官员,总会是个清晰的信号。
摄政王下乡,沿途村镇一律派米,此次自也不例外,随行王府报道官房属官从太平城内米行买了米,一路放。
叶昭本来对此事极力反对,一来太门面主义;二来所用银子更是财务部拨出的公款,用国库的钱买自己的名声,怎么都感觉不对路子。
提高民众生活水平,又岂是小小范围内派米能解决的,舍本逐末,甚至荒唐。
可各部属官在此事上却坚持已见,到现今议政处成立,更在原礼房基础上搞出了一个章程,详细阐述了王家出巡时的礼仪礼节,事无巨细,从护卫到派米等恩赏,都做了严格的规定。
叶昭也知道,自己看来不像话的事,但在现今,对于维护自己王权威严却很有必要,可彰显王室爱民如子、恩加四海。现今维护王权维护国体,实则是凝聚人心的极好办法。
摄政王与议政处第一次意见相左,最后却是摄政王妥协。
在太平府逗留了数日,叶昭这才启程回南京。
申时也就是下午三四点钟从太平城出,天擦黑的时候扎营,按照地图,前方里许,就是东石镇,是一座挺大的城镇,在太平府极有名气。镇上人口八成以上姓石,太平军统治期间四散逃亡,镇上大户石老爷更携带巨资逃到了江西,平远军光复苏皖,石老爷颇有种胡汉三又杀回来的感觉,征募民团会聚宗族回太平府杀长毛。
东石镇民团有数百之众,各种火铳、火枪有一百多枝,乃是南京政务院巡捕总部登记造册的正规民团,地处苏皖沿江,尚未被收缴武器遣散。
虽然距离东石镇极近,但叶昭却也下令就地扎营,不然若去镇上,立时就会鸡飞狗跳,何苦叨扰地方?
侍卫、营兵扎营的地方看来本来是一处村落,现在已然荒芜,残壁断桓,荒草丛生,匪之乱,令苏皖一地十室九空,虽然现今流民返乡,南朝更按乡造册人数,调配移民,但看来恢复元气还颇费些时日。
叶昭的帐篷扎在村口土地庙旁,这座土地庙看来以前香火极盛,竟然有院子有神像,只是现今院墙倒塌,院内半人高的荒草,神像更被砸去了半边脑袋,有火烧过的痕迹,想也是推倒一切邪神的拜上帝教人干的。
土地神格低微,叶昭自不必拜它,令人献上了几瓶罐头,燃了香,算是感谢它给自己一处栖身之地。
点颗烟,在庙院里走了走,说道:“回头要修葺一番。”
随行属官鸿胪寺少卿俞曲园躬身道:“此处土地公蒙王爷天恩,乃是万年香火的福气。”
叶昭笑了笑,没说话。
虽然只是沿途宿营,叶昭更是睡自己的绿帆布小帐篷,就是那种简易的军用帐篷,如果冬日用防风防冻效果颇佳。尽管如此,小帐篷之旁,还是搭起了一座金顶中军大帐,旗帜猎猎而响。
叶昭出游时,这议事大帐基本就是摆设,可侍卫、营兵却乐此不彼的每次都要搭建,这座帐篷就专门需要几辆马车运载。
不过今日,却难得用上了它,马兵哨探回报,东石镇有两支武装对峙的迹象,立时,营兵们可就沸腾起来,吆喝声、号令声不绝,篝火尽熄,一排排步枪兵洒了出去,很快这小村子,就被警戒的铁桶一般。
叶昭坐在大帐中,颇有些无奈,帐内燃了煤油灯,外面数十名侍卫捧着黑布围起,享受着这高高无上的权势,叶昭有时候真怕自己会迷失,会忘了身为一个现代人的道德观、价值观。
不多时,郑狗子大步走进来,单膝跪倒禀告,第二路马兵返回,已经打探清楚,却是广州永定行与东石镇乡绅石耀仁生了矛盾,永定行请了鼎祥贸易行的商团助阵,双方武装在东石镇口对峙,大有一触即之势。本地县令焦恩泽正在调停。
叶昭微微蹙眉,道:“喊焦恩泽来。”郑狗子忙领令而去。
说起来一来现今消息极为闭塞,二来摄政王来去太平府均为绝密,免得泄露行踪,等摄政王返回南京,数日后《宁报》等新闻纸才会报道此事。
若不是这般,谁那么大胆子敢在摄政王来往可能经过的路途上搞武装摩擦?那是真正寿星公上吊了。
半个时辰后,县官被带到,撅着屁股跪在地上只是磕头,吓得身子瑟瑟抖,话都说不出来。
“到底怎么回事?”叶昭皱起了眉头。
焦县令结结巴巴的,额头嗖嗖冒汗,可真是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叶昭无奈的转头对俞曲园努努嘴,说道:“带下去,你问问他。”
俞曲园领命,领着焦县令出去没多久,回来奏报,原来是东石镇民团绑了永定行的工人,原委却不清楚,只知道双方昨日生了冲突,有几人受了伤,现今焦恩泽来调解,却全不管用。
叶昭微微点了点头,说道:“此事再寻几个当事人问问。”
俞曲园道:“听闻永定行被绑的工人里,有一位工人的妹妹乃是南京府的女巡捕官,现今也赶来了,见识话理,她定能分说清楚,王爷可召来一问。”
叶昭微微一怔,女巡捕官?莫不是朱丝丝?是了,前些日子去太平府前,朱思忠说要来太平府开工,他又是永定行的工头,莫不是被绑了?
问道:“女巡捕官?可是姓朱?”
俞曲园道:“好像是。”心下微觉诧异。
叶昭点点头,说:“我知道她。”心里可就翻江倒海了,这事儿自己可不能不管,但若管了,不见朱丝丝之面,以前也就罢了,今日又这般,偷偷摸摸管了这事,继续瞒着她,这可委实不成话。
可本来自己身份还准备寻一个好时机跟她讲的,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沉吟了一会儿,叶昭对帐下肃立的郑狗子道:“狗子,你去把那女巡捕官,就是丝丝姑娘带到我帐篷里去,再把永定行管事给我召来。”
其实有朱丝丝在,本都不用再问旁人,朱丝丝定然会一碗水端平来讲这事儿。
听了叶昭的话郑泽武忙躬身应是,刚刚去提焦县令的时候就见到了那女捕头,漂亮的天仙似的人。
郑泽武走出帐篷,没两步,俞曲园追了出来,喊他。
郑泽武停下脚步,俞曲园追上来,笑道:“军门,对丝丝姑娘可要加倍客气些,说不定今晚之后,丝丝姑娘可就留在王爷身边了。”
郑泽武人粗豪,可不笨,早就想到了这层,不然王爷干嘛叫自己带她去寝室?
俞曲园又道:“不过军门,你要耐心开解丝丝姑娘,不要败了王爷的兴致,巡捕女官,肯定有些小脾气,说不定又有自由恋爱那一套,要在王爷面前使起性子来,那可不妥。”
说着俞曲园就笑:“王爷天纵雄主,能看上她,那是她的福气,想是以前见过她档案的照片,人嘛,倒真是英气勃勃,不怨王爷念念不忘。今日机缘巧合,英雄救美,也算成就一段佳话。”说着捋髯微笑不止。
在郑泽武和俞曲园眼里,那自然是不会有霸占一说的,既然是未成婚的姑娘,王爷看中了临幸,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更是这女子的福分。
不过俞曲园刚刚也见到了朱丝丝,凭直觉知道这姑娘或许不会乖乖就范,这才追出来叮嘱郑泽武这个粗人。
郑泽武连连点头,大步而去。
……
朱丝丝心急如焚,哥哥被绑票,生死未知,她虽然是南京府巡捕局副局座,却使不上半分力。
她早上才得到信,刚刚赶来没多久。永定行雇佣的商团和民团昨日已经交了火,现在商团借住在距离东石镇极近的村庄里,焦县令两头奔波调解,民团却根本没有和解的意思,更不派人来谈数。
就在百愁莫展之际,村里又来了几名官员和巡防兵,官员都穿的便服,和她也照了面,最后把焦县令带走了,也不知道带去了哪里。
眼见明月当空,怕已经两更时分,商团团勇,警戒的警戒,去安睡的安睡,听闻已经在商议明日强攻东石镇了,朱丝丝更急,民团被逼急了,可不知道会不会伤害哥哥。
可这事儿,在太平府境内,她真的是一点办法也无。
正在村口急得踱步的时候,夜色中,几人拎着灯笼靠近,警戒的团勇见是平远军服,自然撤了枪。
一名络腮胡大汉见到朱丝丝,就快步走过来,笑着拱拱手,说道:“是朱姑娘吗?”
朱丝丝微怔,点点头,那大汉就掏出证件,朱丝丝一呆,却是苏皖巡防总兵官郑泽武,虽然和她不是一个系统,那也算上官了,朱丝丝急忙敬了个礼。
大汉嘘了一声,又压低声音道:“王爷召见,你跟我来。”
朱丝丝一呆,说:“王爷?”
大汉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当先便走,朱丝丝疑虑万千,跟着他向村外走,问道:“是摄政王他老人家吗?”
大汉微微点头。
朱丝丝更奇:“他老人家为什么见我?是我哥哥的事儿?”
大汉就神秘一笑,狰狞的脸,温和的笑,说不出的滑稽,说道:“这事儿您就别急了,王爷在,自能妥善处理。”
朱丝丝还待再问,已经到了村口,前方有一辆马车,又有人牵了马等候,大汉翻身上马,说道:“朱姑娘请上车,到了再跟您说。”又派人,去传永定行管事。
朱丝丝心说是了,王爷定是想询问纠纷原委,心下立时轻松,有他老人家,自是什么问题都迎刃而解。
马蹄声哒哒,不大工夫,就到了地儿,朱丝丝下车,才见到这是座残破的土地庙,月光下荒凉无比,土地庙旁有一座绿色小帐篷,再十几步外,就是一座巍峨金顶大帐,想来是王爷议事之用。
一排排的步枪兵隐藏在黑暗中,偶尔可见到刺刀的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