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四,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啊?”
“我?哥哥已经请旨要留下协办军需,我打算留在这里帮他。”
“皇上同意了?”
“这种时候有人主动上战场,总不至于反对吧。”
“我倒也想留下,我们合力打垮梁骁。”萧楹被关了小一年,是真的想挽起袖子收拾梁骁。反正母亲也好,妻儿也好,现在都在京城,他正好可以放手施为。和谢家兄妹联手,这个前景还是不错的。而且,梁家几兄弟明显有可以挑拨的地方。
“好啊!”谢陌伸出手掌,见他有点不明所以,便解释道:“这个手势呢,是说订约的意思,表哥,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太逊了!”
萧楹疑惑的看着她,然后伸出没受伤的右手和她相击,“我还真不知道,谁教你的啊?”
谁教的?王三哥,最乐意给她讲江湖掌故的王三哥,尸骨无存的王三哥!
所以,她一定要做些什么,不然良心实在过不去。
“人已经不在了。所以,我们要为他们报仇。表哥你好好养伤吧,我去看看厨上给你炖的汤。”
就这么养了几日,宁耘忽然急急忙忙骑马过来通知他们赶紧离开,晾马城要守不住了。
“怎么会这样?”谢陌问。
“别问那么多了,我还要去疏散百姓呢。”
“小耘,你等等!”萧楹吊着手从屋里出来。
宁耘之前接到消息说淮王被救出来了,就在这里。这时见他出来,便恭敬的一揖,“王爷,请赶紧动身吧。”
“真到这个地步,晾马城都要弃了?”萧楹这几个月跟着梁军一步一步的推进,眼看朝廷失地越来越多,自然是焦急万分的。
宁耘点头,“谭帅亲自下的令,王爷,小四,你们千万保重,我再派一队人马来保护。”
萧楹点头,“多派一点人来,最好你也留下。”
谢陌侧头道:“表哥你这是要表明身份?”
“是啊,得让百姓有个主心骨。不能让他们觉得朝廷弃他们于不顾。”
“嗯,也好!你可比地方官员够分量多了。”
萧楹冲她笑笑,你更有分量,不过不能让人知道你在这儿。敌人不能,自己人也不能。
宁耘犹豫了,“王爷,万一有失……”
“本王没有大碍,横竖就是这样了。只是……”他看定谢陌,你可怎么办?
谢阡想了想,“兵荒马乱的,她还是跟着我们更安全些。王爷的意思微臣也赞同,微臣同您一起到城门处去。”
宁耘抹了一下额头,等打完这仗,这晾马城一定可以载入史册。即便皇后的身份不暴露,但一个亲王,一个国舅,很有震撼力了。在往城门去的路上,宁耘侧头对骑在马上的谢陌如是说。
“你可别忘了自己,这一场仗打完,纭纭也就是将军了,将来再做出更大的业绩,史书上一定也有你浓墨重彩的一笔的。”谢陌这话在数年后果真验证了。不过现在她想得更多的是,即便在这一仗中死去,她身边有哥哥有表哥有纭纭还有谢三哥小虎,够了。当然最好还是谁都不要死。王三哥那样消失,对谢陌的打击还是很大的。
出逃的百姓得知城门处有淮王、有谢国舅的确是觉得有主心骨了。而且他们还准备等百姓撤完才走。逃难的百姓路过时还纷纷向他们磕个头,说几句感谢的话。
谢陌笑着出声,“大家赶紧走吧,王爷和国舅还等着你们走完了才走呢。”
“是是是,小的们赶紧走,这样王爷和国舅也可以早点离开。”
看着拖儿带女的百姓越来越少,谢阡道:“王爷,臣骑马去城中转转,看还有没有没离开的百姓,或者需要帮助的人。”
“嗯,好,表哥你小心些,我们在这里等你,半个时辰后我们也出城。”
“是。”
谢阡看眼妹子,示意她紧紧跟着淮王,谢陌点点头表示明白。
“王爷”谢陌在萧楹耳边轻声叫。
“什么?”
“有人说,如果是您即位,不会有这样一场大仗。”
萧楹摇头,“难道我即位,能以仁德感化梁骁?他是野心膨胀,做了梁地的土皇帝还想更上一层楼。”
“我也这么觉得。”谢陌嘟囔。
萧楹看一眼身旁的谢陌,用更低的声音说:“放心吧,弟妹,臣一定会好好辅弼皇上的。”
夺位失败,母亲被废后打入冷宫,自己被废黜储君之为形似放逐一样到了蛮夷聚居的贫瘠封地为王,稍微做出些成绩又被皇帝猜忌换到别处,要说萧楹心底真的无怨那是假的。曾经他是离那个位子最近的人。如今种种是不想被梁骁利用,为了江山的稳固,他也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但是不代表他会以毕生的才智心血去辅助那个胜利者。
但是,谢陌既然跟他这么说,就是变相的请求。他这一生除了这个从小呵疼的表妹可以说不亏欠任何人,而母亲这三年也多得她照顾否则不知如今会怎样。这两者加一起,她的要求他是无法拒绝的。
谢陌笑了笑,“我只是觉得,兄弟齐心,其力断金。那个位置,实在是高处不胜寒。”
“那你陪着他啊。你们的误会不是解开了么?他从小对你还是很上心的。”
“我要是男的,我就争取做个股肱大臣。可我是个女的,回宫去,我有几条命够那些女人害啊。我又不像段大嫂,看谁不顺眼就可以杀杀杀。”
“我可不是看谁不顺眼了就杀杀杀啊,我是除恶务尽,除恶!”一旁的玉罗刹道。
段远拿手撞撞她,示意她偷听也别太肆无忌惮了。
谢陌一拍脑袋,又忘了这些人,再低的声音都听得到。
“我也不会杀好人啊。”谢陌嘟囔。在宫里的时候,她是有时候郁闷得想杀人的,可是不也没下手么。
“梁兵要来了——,快跑啊——”忽然就有人大喊起来,让本来有序撤退的百姓心慌起来。
段远忽地离开坐骑,闪身进人群抱起一个跌倒的孩子交到母亲手上,而萧楹则大声喊话,让大家不要拥挤,按前后次序出去。还说梁兵离这里还远着呢。
众人见他们一行人气定神闲的,便也慢慢又镇定下来,不过速度快了很多。
又过了一阵,段远耳朵动了动,小声说:“恐怕是真的!不是大军,但人数也很可观。估计是有人绕过了我军的防线。我招呼谢阡他们先回来,小四你和萧楹先走。梁兵来了我们先挡一阵。”
“我们两个表哥是伤员,而且伤的还是手,而我根本没有功夫,如果我们两个出事更麻烦。还是大家一起吧。”
段远知道他们两个人身份特殊,真出了事那就是天大的祸事,于是对玉罗刹说:“你带他们先走。”
谢陌摆手,“不想看你们这副生离死别的样子,真要有大军来了,你们功夫再高也不顶什么事。还是得靠这个城门守一守,不然,让梁军过去了,不但我们连刚刚出城的百姓也会任人宰割。纭纭,你既然负责疏散百姓,赶紧去看看有多少人手可以被集中起来。你们都不用担心我,总之我会躲得好好儿的。”
萧楹也道,“小四说得对,靠你们挡一挡是匹夫之勇,还是得靠城墙。把谢阡叫回来吧。”
段远点头,当即长啸一声。须臾,传来谢阡回应的啸声,很近。因为离约定的出城时辰也很近了。
宁耘将带来的士兵和当地守城的官兵集中起来,然后集中所有的弓与箭,人不多,总共两百多人,但是有城墙、有弓箭可以抵挡一阵子了。
百姓都出城了,城门便关上了,所有人都上了城墙,统一由萧楹指挥。
谢陌和小虎作为妇孺让躲进了后面的屋子。
谢陌是惊弓之鸟,怕人烧屋子,于是让谢三带人把能盛水的东西全都装上了,还往屋子上泼了不少。
末了,她找到两身小些的盔甲,打算自己穿一身,再给小虎穿一身。可是光是拿她都有些拿不动,小虎也是。这要是穿到身上了,站着都很累吧,更不消说别的了。
顾双绝见状,把盔甲接过去,“你们两个啊,还是穿这个吧。我前些日子刚编好的。”说着从包里拿出两件背心状的软甲。
“师傅,这什么编的啊?”
“蛇褪,我从前在山里找到的。这种蛇皮质软而坚实,效果应该不比这笨重的盔甲差,可惜太难找了。”说罢自己把盔甲穿戴上。
谢陌穿上后另找了个头盔戴上。看看小虎和城墙等高,估计他不会被流矢所伤,所以他就免了。
宁耘把武器发到每个人手中,不到一刻钟,绕过大军防线的梁兵便到了。只有一小股,但也有将近千人。
及至打起来,喊杀声一片,而且下头果然射起了火箭,好在谢陌早有准备,屋子都是湿的,当然燃不起来。
但是下头却有个神箭手,一射一个准,除了段远谢阡等人能挡开,普通士兵是没有办法的。眼看身旁许多兵士因此中箭坠落城楼,萧楹眼中满是怒火,拿起旁边战死士兵的箭,握弓搭箭拉弦,可是因为伤在臂上却有些不好着力。
旁边伸过来一双手帮他握弓,萧楹看到是从屋子里蹿出来的谢陌,冲她点点头,最终一人握弓,一人拉弦配合默契的把箭射出去,一箭正中敌方旗杆,旗杆立时倒下。
如果是旁人一时间肯定没有这样的默契,可是谢陌从小就喜欢拉着萧楹玩这样的游戏,两人三足什么的,所以仓促之间才有这效果。
眼见对方旗杆倒落,城墙上的人士气大振,一时竟有扳回局面的态势。下头便有人对着二人搭箭,正是方才那神箭手,而且是两只箭齐发。
旁边的人一眼看过来,见到淮王身边依稀仿佛是谢陌的身影,赶紧把那人的手往上抬了一点,这样一箭直扑淮王面门被他挥剑打落,另一箭奔谢陌而来,却是略高了几寸,劲道极大,钉在她的头盔上把她整个人带得钉在了后面门上。
萧楹是判断出那箭伤不到他,而自己如果不挡开却会正中面门,且只有一只手可用,所以才选择放弃了挡她那箭。却没想到对方一怒之下,那一箭劲道那么大,居然把谢陌的小身板带得被钉到了后头门上。但是此时他不能走开,他是指挥者,走开了,城墙上的人会以为他受伤倒下了。只能问了一声‘还好吧?’却没听到谢陌的回应。
她被吓坏了,头盔上的箭簇还在晃啊晃的。谢阡段远等人都看到了,可是无人腾得出手来。还是小虎跑出来,使出吃奶的劲把箭拔了出来。
谢陌这才回过神来,想哭又不敢哭出声来怕影响士气。如果再低点,她就死定了。最后滑坐地上起不来,眼瞪得大大的。小虎担忧的蹲在她身边。
“王爷,没有多少箭了!人也伤亡了三分之二。”
“百姓出城多久了?”
“最后一批出城已经将近一个时辰了。”
“还不够,纵马去追,很快就追上了。宁耘,烧毁集中起来的粮草,等待援兵到来。段大嫂!”
玉罗刹应了一声,然后过去一把抓起谢陌,招呼小虎跟着下楼。
城楼下,马匹上水和干粮都准备好了,玉罗刹道:“我送你们一程。你既然能带了这孩子到这里,想来也可以带他到安全地方。”萧楹和段远是嘱咐她一路护送,可是她不想离开,死也要死在一起。
城楼上忽然爆发出一阵欢呼,“援军来了——”
援军到的比计划的早,这自然跟这里有一个亲王还有一个国舅有关。
谢陌还说不出话来,小虎高兴的说,“段夫人,我们可以不用逃了。”
“嗯。”
玉罗刹好笑的看一眼脚发软得靠小虎支撑的谢陌,“也许你还真是有九条命,总是有人救。”
“嗯?”
“方才要不是有人把箭手的手抬高了,淮王要么是救不了你,要么只有牺牲自己。”
谢陌一愣,会是梁晨么?
玉罗刹重新回城楼去了,谢陌靠小虎站着,一直等到力气恢复了才重新上城楼去。
战斗已经结束了,正在清点伤亡。只是,率援军赶来的却是丁国舅,他正在和萧楹说话。
“太危险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以后王爷和谢国舅万不可如此。不过这次多亏了二位在此,才得以把全城百姓撤走,还坚壁清野没有留一点粮草给梁军。”
萧楹方才有些脱力,顾双绝就站在身旁帮他重新裹伤,闻言笑道:“多谢丁国舅来得几时了。梁军既然暂时退却,咱们就趁机赶紧走吧。”
因为来的是丁国舅,谢阡格外的小心,离开的路上片刻不离谢陌左右。万一被丁国舅知道了妹妹的真实身份使个坏可不得了。而且谢陌还没有恢复,但又必须跟上急行军,只得把自己的腿绑在了马鞍上,上身却有些晃晃悠悠的。他不看着也不能放心。
丁国舅如今执掌一军,对这么脓包的人实在是看不上眼。如果是个不相干的人,他都会直接丢下,而不是让他拖累所有人。偏生是最近名声鹊起的谢隋,只得忍了他。
一路奔出八十里,丁国舅留下一队人马护卫淮王与谢阡等人继续撤离,自己率军归营。
路上稀稀落落遇上一些百姓,便也跟着他们走。当晚宿在一间破庙里,当然只有大通铺可以睡。而且普通士兵还得在外守卫,而百姓也居于破庙一隅。
玉罗刹睡在最里侧,外头是段远,然后依次是萧楹、谢陌、谢阡、小虎、谢三等人。
这已经是最好的安排了,玉罗刹大家都知道她是女人,所以让她睡最里侧,外侧就是段远。而谢陌一边是表哥,一边是哥哥,亦是不会接触到旁人。
谢阡小声问:“今天是不是吓着了?”
“嗯,心到现在还砰砰砰砰的跳呢。这是我最接近死亡的一次了。那个把箭手的手抬高的人是梁晨么?”
“看不出来是不是,不过应该不会有别人会做这事、敢做这事了。只是,他要如何才能圆过去今天所作之事呢。万一给梁骁知道了是你,一定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抓到你。”
“我就不信有人能把我从这么多人的护卫下抓走。”
“别的我也不怕,就怕出内贼。”
萧楹在旁边也听到他们说话,便接口道:“嗯,就是这个最可怕。朝廷兵败这么快,竟然连晾马城都失了,我总觉得这里头还有名堂。”
谢陌打个哈欠,“你们聊吧,我睡了。”
日夜兼程往晾马城而来的胡勇等大内侍卫在半路就听说晾马城失守了,大惊失色之下都看向胡勇,“头,怎么办?”
“怎么办,找呗。就地充军算轻的,家人还得被连累呢。老天保佑,娘娘吉人自有天相,逢凶化吉遇难成祥!”这些侍卫统统都是岫云宫大火的幸存者,全部都在受罚。如今总算有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比谁都急切。
胡勇也知道,皇后已经‘死’过一回了,要是再死一回,皇帝怕是真的要抓狂了。
“这样,咱们十八人分开去找,一旦有娘娘的消息立即通知其他人。还有,一定不能让人知道我们在找的是娘娘。”
“那遇到人怎么问?”
“娘娘定然与国舅在一处,就问人国舅在哪里。”
“好!”